&ldo;明天我很忙,一点时间也没有!&rdo;我再接再厉的赌气。
&ldo;随便你,反正我等着。从明天午后一时半等到后天早上一时半,总会等得到的吧?&rdo;他说得很俏皮,好象已有百分之百的应付我这个孩子脾气的人的自信了。
我拉长脸孔睨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不曾离开我的脸;这一来脚底加足了气力,跨大步直向停放脚踏车的所在去。仅仅走了七八步,背后的他唤住我:
&ldo;可以告诉我晚上约你看电影的人是谁吗?&rdo;
&ldo;我的舅舅!&rdo;
我推着脚踏车走,心里兀自好笑。转脸望回去,他还站在那儿呆呆地望我哩!便一脚踩上脚蹬,一脚在地面上踏几下,腿一扬来一个男子式的上车法,一阵风似的冲出校门了。
在路上我心里盘算着回家怎样告诉祖母我又取消了上图书馆的计划。不久便到了这近来很少走着的热闹街道上。
&ldo;嗨,蜜斯凌,好啊?&rdo;
我掉头一看,一辆发亮的跑车上翘着一只瘦屁股;往下来,一件白底上印着大红色金鱼的香港衫;再向上,一张和人猿可以乱真的脸,正咧着两派特白的牙齿向我笑,圆溜溜的眼睛嵌在布满细纹的皮肤中,比鼻子隆得更高的厚嘴唇占去全脸的一半,笑起来遮不住一颗牙,闭起来正有无穷尽的延展性。
我正是记不出这人是谁,左边也赶上来一辆脚踏车,一左一右把我象三明治夹心样的夹在当中。
&ldo;好啊,蜜斯凌。&rdo;这面皮黝黑的人说话了。
这个人我认得,是和水越还有陈元珍中学时同学的陈吉,也就是上学期上三民主义时,坐在我右侧的人。水越告诉我他和他并不接近,就像我们在中小学时代,并不一定和全班的人都十分接近一样。我想起在中小学(尤其是小学)时的交朋友真是奇妙,真没有一些准儿,好像并没有经过自己的一番选择,只是在某些机遇下,也许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ldo;缘&rdo;吧,谁和谁便成了莫逆好友。自然不会和成年人那般的,全看对方能给自己多少利益,才设法和他结交的事发生罗!拿王眉贞和我来说,就为了当时个子长得差不多,小学里排位子相邻的缘故。我们彼此借用橡皮和铅笔,她分给我偷藏在书桌里面的炒蚕豆,我告诉她书本上疑难的词句。有一回,同因迟到被罚站角落,一同偷偷地堕泪,共用我的一块涂满黑墨的手帕;我们不挂虑有谁患了砂眼的毛病,我们的友谊的基石也就奠定了。
&ldo;蜜斯凌,怎么好久没遇到你打这条路走呀?&rdo;那个人猿问了。
&ldo;你应该问蜜斯凌,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她刮到愚园路上来。&rdo;陈吉微笑着说。
我淡淡地说这都是课程表给我的安排。
&ldo;不见得吧!&rdo;陈吉还在笑。
&ldo;那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了,是吗陈吉?&rdo;人猿问。
&ldo;我哪里知道得清楚,只有蜜斯凌自己心里才清楚。&rdo;
人猿耸耸肩,露出一副迷惘的怪嘴脸。那嘟着的厚嘴唇,活像一朵鸡冠花;我忽然有伸手把它一拉的念头,看来可以拉出两尺长,然后弹回去,一定很好玩。
一辆十轮大卡车风驰电掣般驶过,陈吉的车子向内闪,人猿却不往里让,留一条狭缝给我,好像我是个囚犯,又像考我的驾驶执照。
&ldo;明天晚上蜜斯凌到我家吃晚饭好吗?我预备好些软片,好好的为你拍一些照。&rdo;人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