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很难答复你。&rdo;
&ldo;我也很难答复你。&rdo;我故意学他的口气。
他把手帕盖在脸上,动也不动的。我唤他,不应。再唤他,答道:
&ldo;我死了。&rdo;
&ldo;死了还会说话?&rdo;我笑起来。
&ldo;我的灵魂在说话。&rdo;
我忽然怕起来,嚷道:
&ldo;不要说这样的话,水越!&rdo;
他把手帕取开。问道:
&ldo;你怕死吗?&rdo;
&ldo;不,我不怕死,每一个人都得死,&lso;死&rso;是和&lso;生&rso;一样自然的事。但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轻易的谈到&lso;死&rso;,这和战士在战场上怕死同样的教人不舒服。&rdo;
&ldo;说说看,&lso;死&rso;是怎样的自然,我亲爱的哲学家?&rdo;他聚精会神地望着我。与其说他喜欢听我说的话,倒不如说他爱看我说话时的神情。
&ldo;好,我说,死‐‐&rdo;我把尾音拉得很长,他笑了。我也笑着接下说:&ldo;只是象冬天来了,树叶从树上枯干了落下来一样的自然。&rdo;
&ldo;嗯,还有呢?&rdo;
&ldo;从这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一种方法。这和从另一个世界到这一个世界来并没有什么大不同,只不过我们称那一次做&lso;生&rso;罢了。&rdo;
&ldo;很简洁!&rdo;他笑着点一点头,&ldo;你相信人死后还有来生或者灵魂这一类的事吗?&rdo;
&ldo;这自然是个难下结论的问题罗,象所有不可知的事一样。但是看万物周而复始的现象:冬尽了春来,花谢了再开。说我们的生命完结了有复续的方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但是,我们实在不必多花精神想着来生和灵魂的有无,就是千年万年,能给我们掌握着的也只有&lso;现在&rso;。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将来的永远让你等待。有的人留恋过去,有的人憧憬将来,结果什么也没有了。&rdo;
他坐了起来说:&ldo;净华,我看你将来毕业后最好去当教员,句句话都可以编入教科书里。&rdo;
&ldo;你说我的话都要不得?&rdo;
&ldo;哪里!你的话太要得了!只可惜,差了一些&lso;人气&rso;。&rdo;
&ldo;人气?&rdo;
&ldo;对了,&lso;人气&rso;也可以说是&lso;痴气&rso;。比方说,我们硬是会留恋,憧憬;还有,许许多多的各种各式的情感。&rdo;
&ldo;你说我没有人气?&rdo;
&ldo;如果说你已经摆脱去&lso;人气&rso;,我怕还够不上资格。&rdo;
&ldo;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心里有那么多拖泥带水的情感,昨天,今天,明天;去生,今生,来生。我愿做那流水,只静静地流。任凭狂风,暴雨;流东,流西;何处来,何处去。&rdo;我简直相信自己是个高人。
&ldo;如果你是那流水,那当中会有盈千累万的气泡。生气的泡!&rdo;
&ldo;见你得鬼!&rdo;我大嚷一声挥起双拳,不曾落到他身上,已被他接住了。
星期六的大清早,王眉贞到我家里来,我们约好一路到学校去。夜间落过一阵大雨,庭院中的小池涨满了,淹了低洼的地带一窝一窝的水。她登在竹篱门旁的一块砖头上,张开喉咙喊起来。我从窗口探望出去,看见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裙,头上系一条同颜色的缎结,脚上已换上一双簇新的白皮鞋哩!我喜看人们穿白色皮鞋的洁净相,另一面也就是告诉我,可爱的夏天切切实实地来到了。我不以为蝉鸣那样的难忍受,如果它们能够稍稍的通融一下,在突然停止以前,给我们的耳朵有个调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