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打给他?”
“心情好的时候。”
是现在?
果然——她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好。
“你猜呀?……是她,怎么了?你要怎么对她?我也警告你,不许欺负我的好朋友……”
杨柳心里默默流泪,说的义正严辞,豪气冲天,刚刚才答应的事情,怎么一转眼就把我卖了?她本来还想多听几句他们聊天,听到这里便默默地停下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下午六点,校园里正是喧嚣的时候,杨柳慢慢地踱出学校大门,朝公交站走。到了去做兼职的时间,路上花近一个小时,七点半准时到达,给孩子们上课。
一切按着计划进行。杨柳随着人群上车,为了避免中途让座,干脆从一开始就站着。车上人并不少,但是车后厢还有两三个座位。眼看车就要启动,杨柳看见车窗外那张熟悉的脸,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般——她真是遭受了什么诅咒吗?为什么还要看见陶登?
——他刚刚说完不要把他的手机号随便给别人,没一会儿就有我的朋友给他打电话,他会怎么想我呢?他很生气吗?要不脸皮厚一点,生生装作没看见好了。
她正面对着窗外,明明感觉到他从身后走过,紧张的胃部痉挛,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她浑身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嗨!你去哪里?逛街吗?要不要一起?”
原来是杨朕。他身边跟着吴敏,对杨柳的问候只是轻轻的瞥了一眼,“嗯”了一声,推开杨朕的身子,朝后面的座位走去。
“我不去。”杨柳声音有些发涩。
“晕车?”杨朕踮了踮脚,望了眼车后厢,“那边还有座位,去坐吧。”
“不用了,学长,我站着好受一点儿。”
她若有若无的目光向后面瞄,看见杨朕坐在了陶登的后面。吴敏坐在杨朕的身边,正拿着小镜子来来回回的照。
突然,一个急刹车,杨柳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幸亏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扶住了她的胳膊。
杨朕看见这一幕,便想去叫杨柳过来坐。
“杨柳!”他站在过道中间喊,指着陶登里面的座位。“你来坐这里,前面路不好。”
“我这儿有人。”陶登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兴许是觉得语气不太合适,吴敏笑的更加妩媚,“早就看着你们之间不一般哪!不过,她跟谁之间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是不是?”
杨朕见杨柳似乎没听见,也就作罢,刚坐回位置上,发现他前面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此刻正抓了一个中年男人回来,强迫那人坐在里面的位置上。
那男人长得和和气气,满脸带笑,恰到好处,是个爱笑的人,不像是坏人。他被困在座位上,似乎是受了什么威胁,左边肩膀向下压着,一张脸憋的通红。
杨朕并不想多管闲事,移开了目光,忽然又听见“嗵”一声,他瞥见前面座位的男生一条长腿踩在中年男人的一条小腿上。中年男人额头上的青筋如虬枝般爆起来。
“想要手废掉,还是腿?”
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学生吗?看来滤网总是无法完全清理掉渣滓。杨朕想。
中年男人拿出个什么放在男生手上,才得以解脱。
“有一有二……”陶登说着,看见窗外的人,准备起身。“最好不要让我抓住第三次。”
杨朕看见杨柳急匆匆的下车了。
“师傅!我要下车!”陶登喊。
这位公交车师傅是个暴躁的人,不骂脏话,但是非常凶,常人都装不出来的那种恶狠狠。听见陶登喊,他加快了速度,然后猛然刹车,一车人都在叫唤。
陶登下了车,差点被夹住后脚跟。他顾不得生气,转身往回走,想好了怎么嘲讽杨柳一顿,再将他从小偷那里抢回来的手机还给她。
杨柳觉得胸闷气短,脑袋晕乎乎的,马上就要失去意识。车门一开,新鲜空气灌进来,她毫不犹豫冲了出来,弯腰干呕,却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她缓过神来,向前走,打算到下一站再上车。
这一带多是旧楼,最近正在拆毁重建,进进出出的大卡车轧坏了路面。然而就这样放任不管了,施工队没了踪影,货车没了踪影,连个人也不见半个。
杨柳走的磕磕绊绊,几次险些摔进尖锐的水泥块里。
忽然前面多了些人来,还都是些男人,这让她心里犯怵。不过……杨柳心里又沉了半截——那不是陶登吗?他们在干什么?
陶登被踹了一脚,他站起来,周围七八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将他这样堵着走进了废楼间。
该怎么办?杨柳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事。那是在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正在出租屋里看书,听见他的声音,兴冲冲的趴在窗户上,准备给陶登一个惊喜。她当时很确定,满脑子想着陶登看见她后,那种兴奋无以言表的表情,还会说些表示很惊奇的话。惊奇的事往往会记忆深刻。陶登在她面前总表现出吃了一惊的样子,满眼都是崇拜,然后像宠辱不惊的老头儿一样微微笑着。她走近窗户,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向楼下偷看。那一刻她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所认识的美好明亮的世界终于露出了角落里不堪一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