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他和沛公公以及沛公公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之后,直殿监主监上前一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溜到沛公公身边,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紫砂倒把西施壶。
他嘿嘿笑着塞进沛公公手里,小声又热切道:&ldo;老哥不要嫌弃,这是小弟意外得来的一件宝贝,小弟还没来得及品用。&rdo;
沛公公垂下眼帘,手里圈着一盅小小的紫砂壶,眼底嘲讽的光明灭,好半晌,他嘴角漫上一点舒朗的笑,手指微拳,将紫砂壶收到掌中,抬起头,&ldo;得,既然老弟这般盛情,那老哥就却之不恭了。&rdo;
直殿监主监忙欣喜道:&ldo;能让老哥看上,是这小玩意的荣幸。&rdo;
面上一派和气,心下却在滴血: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紫砂倒把西施壶啊,就这样便宜这个龟孙儿了!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之前得罪钟粹宫了。
说实话,看到今天来的是沛公公,他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沛管事好啊,总比娘娘亲自下旨意好,沛管事来最大不过费点钱财,但若是娘娘旨意过来,说不定就要把他的主监之职撸了。
教训完直殿监主监,沛公公耷拉下眼梢,准备谈正事。
来这里一趟,他除了代替娘娘传达口谕之外,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直殿监主监。
&ldo;老弟啊,不是老哥跟你吐酸水,谁都羡慕老哥如今柳暗花明,但又有谁知道,老哥也有老哥的烦恼呢。&rdo;
直殿监主监一愣,紧接着,险些没控制住脸上唾弃哀怨的表情,什么?他这样美好的小日子还有烦恼?
满后宫满打满算,谁还有他这般好运,娘娘乃中宫正主,他又是最受重视的总管太监,现如今,还和娘娘共同患过难,说句不好听的,除非那位娘娘罹难,否则满后宫还有谁能动摇他的位子。
他嘴角抽搐,实在说不出违心的宽慰的话来。
沛公公觑他一眼,从他的面部表情哪还能看不出他的内心想法,他垂下眼,叹息一声,&ldo;不说其他,单就说永昌宫那边,别说老哥,便是杂家娘娘,亦是犹豫难做呢。&rdo;
直殿监主监愣住,太后娘娘……
沛公公慢悠悠打量他的神情,&ldo;老哥这话里的意思,老弟你可明白?&rdo;
直殿监主监犹豫,好半晌,他呐呐开口,&ldo;不是,老哥,不是小弟为难,那边可是太后娘娘,皇上的亲娘,小弟只是小小的直殿监主监,别说太后娘娘,便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不敢有丝毫不敬。&rdo;
沛公公一愣,旋即,摇头失笑,他不赞同地看向直殿监主监,&ldo;你想到哪里去了,娘娘待太后娘娘至诚至孝,又岂会容忍任何人对太后娘娘不恭敬。&rdo;
直殿监主监放下心,松了口气,随即,好奇地提起心,问:&ldo;那总管大人,您的意思是?&rdo;
&ldo;娘娘是意思是,日后对待永昌宫那边,需得仔细再仔细,小心再小心,拿出比往常更加恭敬小心的态度方行。&rdo;
原来是为这事啊,直殿监主监彻底放下心,大手一挥,慷慨道:&ldo;嗨,老哥说的是什么话,咱们直殿监,对待永昌宫那边,向来是万分恭敬万分小心的。&rdo;
沛公公唇角弯起,&ldo;不仅如此,杂家还要你将娘娘吩咐特意照顾永昌宫的事儿想方设法让圣上和永昌宫那边知道。&rdo;
直殿监主监怔住,&ldo;这……&rdo;
沛公公将想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心下宽宥悠然,他悠闲地弹了弹身上滚新没有一丝褶皱和灰尘的新服,斜挑着眼角瞅他,&ldo;主监大人,你可曾明白了?&rdo;
直殿监主监回过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认真打量眼前的人,年龄同他差不多,身上的服饰也差不多,他还记得这大半年他的遭遇,荒唐落魄,矮身卑微,身上常年一件半旧不新的领服,谁看见不下意识心中犯嘀咕,轻视,鄙夷。
但不过朝夕的功夫,他就变了。
准确地说,他回到了曾经的荣光。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回想起来,曾经的长春宫大总管那是何等的高人一等,容光焕发,举手投足之间,满是上等人的贵气和自信。
心思恍然,眼前恍惚,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沉思,静静看过去。
下意识的,脊梁稍微矮了些,面上浮现纯粹的谄媚和讨好,&ldo;哎,总管大人放心,小弟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当漂亮。&rdo;
&ldo;嗯。&rdo;沛公公淡淡应一声,没空也没浪费心思去关注眼前人的心情变化,将事情交代好,他便转身,走了。
走出直殿监,微抬下颌,眺望高空,蔚蓝深远,辽阔无际,白云悠悠,飘然无踪影,就好似这漫无边际的人心,缥缈飘忽,让人捉摸不透,但再飘忽晃荡的人心,却逃不过两个字‐‐热乎。
人心啊,一开始是冷得,没谁天生该对谁热乎,但只要一方主动出击,能将另一方捂热乎了,天大的磨难和隔阂也就是过眼云烟,连屁点渣滓都不算。
娘娘心性纯良,也过分耿直,对待喜欢的人那是掏心掏肺,但对待厌恶的人也是泾渭分明。
但太后娘娘不是旁的人啊,那是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便是平日里皇上看起来对太后娘娘不甚看重,但能登基后立马将亲娘扶上太后之位,甚至将前正宫皇后逼得让位避向寺庙,这样的人又怎会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不在乎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