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沉烟细致替他换了药,沉默不语离开,走前连一句晚安都忘记说,手机和车钥匙也落在他房间。她神情恍惚,宋家文看在眼里,但没有开口问,心中猜测或许与这次遇袭有关。他又等了一会,轻手轻脚下楼找孟棠。孟棠神情自若考察他功课,着意问询政治经济学和国际关系,只字不提去盛京的事,还准备尽早送他返校,让他提前选好专业预备申硕。这就更怪异了。不久前,孟棠还希望他留在家中陪伴宋沉烟。宋家文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无奈又焦心,在二楼书房团团转圈。夜黑风高,不敢吵醒阿姐,只得悄悄跑去暮雨楼找严镇,结果镇哥也不告诉他,还虎着一张脸,指了几个人送他回家。阿文回忆那几人样貌特征,打算私下去找赵睿,刚走到暮雨楼前竹林,从暗处窜出一人抱住他的腿,嘴里大喊:“文仔!”那人五大三粗眯缝眼,穿着身土红夹克衫,污渍满身,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正是青衣门那个眯缝眼壮汉,他回去传话被毒打一顿,又被大五哥派过来,说不找到寻龙杖和阿文,就将他剁碎喂鱼。他没日没夜蹲守好几天,又怕被严镇的人捉住拌了混凝土,每天朝日出东方磕三个响头,虔诚祈祷阿文出现,老天有眼,还真被他盼来了,眯缝眼顿时哭得眼睛红肿,连眯缝也没了。宋家文瞧此人面熟,疑窦丛生,揪住他衣领,“你说清楚。”眯缝眼心里苦,看见阿文和亲人似的,抱住他死都不放,也不结巴了,飞快地将事情挑重点说了。眯缝眼说完,又掏出那把白毛。父子相认宋家文返回暮雨楼。严镇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得如实相告。真相不亚于满级地震,宋家文心中震荡,往年岁月从眼前闪过,那土庙旁的窝棚,墙面开裂四处漏风,他衣食没有着落靠别人施舍,唯一的阿婆和老屋都被山石滑坡吞噬。宋家文呼吸凝滞,高大身形站立不稳砸向石墙,他没有抬手阻挡,额头紧贴墙壁汉白玉雕花,冰凉剔透,像刀锋割在脸上。原来他也有父母啊,他幼时设想过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拐卖来的,还没来得及卖出去遭遇泥石流,被人贩子挂在树枝苟活下来,阿婆将他捡回去养大。父母失去孩子,一定很着急痛苦吧,小阿文也想过要找,登记过信息却再也没有音讯。宋家文握住那根寻龙杖冷笑,眼里的泪滴落下来,浸入沉香木中,渗透不见。他心中麻痹又疼痛。如果不是阿姐带他出深山,他现在恐怕不知道在哪里卖苦力。不会有机会受教育,不会有机会获得宋氏资助,更何谈这崭新的人生。他的一切,都是宋沉烟和宋子浮给的,大哥和阿姐教导他爱护他,让他拥有人世间最为珍贵的家和情感。宋家文忽然明白阿姐心中所想,他收拾情绪,收起信物如常回家,坐在二楼书房等天亮。宋沉烟早晨开门,便见阿文站在房间门口。曾经的他瘦小腼腆,身高只到她肩膀。现在反过来,他像一座山挡在面前,面容平静,细长眼眸藏住所有情绪,五官深邃气质内敛沉稳,身形壮阔气势力拔山河,她的前额只齐他肩膀,阳光挡在他身后。宋沉烟愣了愣。宋家文凝视她,郑重道:“阿姐,我要与青衣门那人相认。”他不说父亲,不说名字,只说那人。宋沉烟来不及思索,有些焦急抓住他手腕,“不,那不是什么好人。青衣门也不是正经营生,你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我知道。”“阿文,你也要离开我?”如果阿文也要走,她身边就再也没有亲人。宋沉烟这一刻没有任何想法,她只是本能地害怕失去。“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这句话,宋子浮也说过。宋沉烟心中警钟大作,杏眸圆瞪渐渐布上血丝,她警觉道:“你要做什么?我不许你走。”宋家文整夜未眠,声音疲惫喑哑,“这事不解决,宋家永无宁日,让我去了结他们。阿姐不用担心,孟棠和暮雨楼都会保障我安全。”他微微倾身靠近,眼神柔和眷恋,深深看她,慢声道:“阿姐,你早点动身去盛京,那里海景很美。”那里也很安全,你要照顾好自己。她从他眼中读懂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心中忽然明了。阿文一向聪慧,她能想到利用青衣门和沙吞搭上线,难道阿文想不到?他想她心中所想,要做她未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