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杨合上酸涩的眼睛。
雨水顺着发丝滑到脸颊,最后滴落到卷曲的花瓣上。
李程充满攻击性的目光让简杨紧张了起来。意识深处敲响了警报。他微微后退一步,睁开眼睛,冷冷地望着面前直立在雨中的心理医生。
而医生却没有逼近,只是站在原地,自信地对着简杨笑了笑:
“十六年前,深蓝福利院的那场火灾起因是厨房失火。事后调查中发现了引起火灾的电线,只是由于无法查明电线断掉的原因,并且当时所有可能接触到电线的厨房工作人员都已经在火灾中身亡,所以这起案子最终也就以‘意外’结案。”
李程顿了顿,边观察着简杨的反应边继续道:
“但是火灾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一个瘦弱而不起眼的男孩偷偷溜进了厨房,拿刀子割掉了一段电线的绝缘层,而且还小心翼翼地把裸露的电线藏到了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李程声线极低,目光带刺。
“——那个男孩就是你,简杨。当我发现我那天放在桌子上的刀片被转动了14°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拿的了。你那时候总是粗心大意,我说过你很多次,你就是不听。”
简杨眼睑半合,唇角微微上勾,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轻笑。他挽起袖子,看了一眼腕表,而后又瞥了一眼李程,声音平静沉稳:“还有300秒。”
李程像听笑话一样耸耸肩,嗤笑了两声。
“决定是上面的人做下的,我只是按命令执行而已。”简杨重新把手插回风衣口袋里,视线与李程的目光相碰,“你们做了什么,在想什么,将要做什么,议会都了如指掌。你以为,他们会任由你们为所欲为?”
“当然不会,我知道。但他们选你为‘执行人’,其动机与目的未免太过明显。”李程微微点头,“你是感觉不到爱憎的,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杀意。无论我们怎样折磨你,你都不会有杀死其他人的念头,所以稍稍知道一点内幕的人都能推断出,你的行为必定是有人引导的。”
李程直视着简杨,目光如炬:“从另一方面来讲,议会没有使用国家机器来以正常的程序处理深蓝福利院,而是通过引导你——一个8岁的孩子来对其进行烧毁,以此来掩盖所有的事实与证据。这就说明,福利院里除了我心血来潮时为各位小朋友们举办的‘生存游戏聚会’以外,还藏着更深层次的丑恶秘密。”
“而这个秘密,则是你所依赖的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公众得知的——甚至不惜以几百条生命为代价。”
简杨沉默。
“真是个小白痴,简杨。”李程皱皱眉,目光中流露出怜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副傻得无可救药的样子。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替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有你会弄脏自己的手,而他们却可以坐在会议桌旁高枕无忧。”
李程向简杨走近了一步,轻声呢喃道:“你知道最后等着你的会是什么吗?”
雨滴如针,沥沥淅淅地落进泥土里。
“与你无关。”简杨移开视线。
李程似是被简杨这无可奈何的四个字给逗笑了。
“与我无关?对,是与我无关。毕竟我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三百秒。”李程倏地转身,再次盯着简杨,道,“简杨,你没有善恶观念,所以‘生命’这个概念在你看来,也就是几个统计数字和几页写满了人名的纸而已。但是你身边和你亲近的那些人呢?你的朋友,你现在的家人,那些从生下来开始就活在阳光下的人,他们知道你身上背着几百条人命之后,会怎么看你呢?”
简杨不语。
“那天晚上救了你的人就是沈局长吧?如果他知道他竭尽全力救下的孩子就是这场火灾的罪魁祸首的话,是什么感受?”李程观察着简杨的神情,试探性地进一步提问。
简杨薄薄的双唇动了动,没有回答。他隔着雨帘望了望远处天地融合的界线,阴沉的天幕笼罩在灰黑的大地之上。
“当然,你可以刻意远离他们,可以永远不告诉他们,但是,”李程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挑眉,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他露出一个混杂着兴奋、得意与嘲弄的笑,“你将要与之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呢?你和他上过床了吗?你有把握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你真实的一面和这个肮脏的秘密一同带进坟墓吗?”
简杨瞳孔缩了缩,全身绷紧,满含敌意的目光射到李程不怀好意的笑脸上。
而李程此时脸上的表情堪称是胜利的微笑。他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话语,似是在享受凌迟的愉悦:
“更何况他还是个警察——一个敏锐多疑,又富有正义感的人民警察。他毕生的目标就是揭露真相,把像你这样罪孽深重的人送入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