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寒闻言心里难免失落,李羿陵不置可否的态度让他如鲠在喉,他随后默默自嘲,自己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他站在自己这边这封信彻底将他从前些日子肉酥骨烂的情|欲中抽离出来,他终于又须得面对这样的两难境地。
方渡寒起身向床边走去,拾起自己的包裹,轻描淡写地问,“你打算如何?留在杭州?”
“杭州情形你也看见了,水深得很,的确需要好好探一探。”李羿陵没犹豫。
方渡寒心里升腾起一股火焰,“所以你又要留在这步步惊心的地方以身犯险?你知不知道李淮景的探子深入大周全境在找你?还有那些来路不明、出手狠戾的白衣人,稍不留神,他们便能制你于死地!”
“要说探子,恐怕凉州周围探子最多。至于白衣人,我自有办法应对。”李羿陵叹了口气,“忆南,你知道我与你一同回凉州的后果。”
方渡寒将包裹系好,放在桌上,坐下来认真劝道:“我能护得住你。”
“我知道。但代价是多少威戎军的生命,你想过没有。”李羿陵正色。
“归根到底,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方渡寒冷笑一声:“也是,没有了威戎军,我方渡寒还算什么。”
李羿陵饮了口凉透了的茶,那茶在壶中放了好几个时辰,难免苦涩,“侯爷多心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方渡寒忍着怒火。
“侯爷,你应该知道,你我走到一起,绝不仅是为了那片刻欢愉,更是因为你我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是大军统帅,本就身负安疆定国之重任;我虽然已是众矢之的,却不敢忘忧国山雨欲来,我须与大周,橐鞬相随。”
李羿陵起身走到窗前,抬眸望着那一盏孤月,“侯爷有鲲鹏凌云之志,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方渡寒何等傲气之人,此刻他的心骤然坠入谷底,原来李羿陵早就已经思虑妥当,只等方铭传书一到,便打发自己回去。
其实不用李羿陵相催,威戎军的事,这些时日方渡寒一直挂记着。这支军队几乎与他性命相牵,是继父母亡后,方渡寒在世上最重要的寄托与支柱,他是一定要回凉州,只是他心生贪念,往生所寄壮志和余生所托情意,他都想要。
方渡寒紧紧攥住手中茶杯,瓷杯难承此力,碎裂在他手中,将手划出一道血口,他将碎片狠狠掼在地上,“是啊,为了江山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你把我置于何处?”
听到瓷片落地的突兀声响,李羿陵惊诧回身,这是方渡寒头一次对自己发火,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伤了方渡寒,那手上的血迹仿佛渗到他心里,激起阵阵酸涩,可他性情再温和,毕竟也是做过皇帝的人,哪里懂得去哄别人……况且,在个人情感和家国天下之间,他也早做出了选择,李羿陵心中暗叹一声,终归垂眸不言,转回身去。
方渡寒想起高原作战时,星宿川之上自己的心境,那时他只想要李羿陵一句心迹的流露,他就能知足受伤之后,感受到那人温柔情意,他便想牢牢将他抓在手中到后来杭州之行,愈加亲密无间,他泡在这样的温柔乡里,更是片刻与之不愿分离,妄想长厢厮守原来感情本就是愈陷愈深,贪得无厌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日抽离。方渡寒终于站起来,将包裹背到肩上,再望窗前之人一眼,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鸣蝉凄切,凉夏将尽,带了一腔愤懑,方渡寒连夜策马向西北奔去。
这一只单骑,望过庐州寂月,穿过深林古刹,踏过壶口急湍行过大半国土,换了五匹快马,风沙扑面而来,方渡寒终于望见那熟悉的塞北。
天堑尽头悬着一轮血日,为凝云抹上一层艳红。黄沙漫漫,驼铃悠悠,千嶂连绵,风卷碛砾,如此壮丽雄浑之景,本应令人忘却世间任何忧虑愁思,放浪豪饮,融于天地自然之中,可一想到那人,方渡寒的心里却依旧像堵了一块大石,他发现从前淋漓恣肆的心境已经离他远去。
方渡寒突然很厌恶这个被情感羁绊住的自己,他本是一匹烈马,驰骋朔漠,沐浴天光,如今却被困于情囚
一种想要挣脱桎梏的冲动生发出来,方渡寒狠狠扬鞭,极速穿过前面缓慢前行的那支商队,直奔凉州城而去。
第42章风掣军旗
“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方铭长长舒了一口气,“凌鹰的大军刚到金城,约莫后日能到达凉州。你这速度还挺快,我以为我得自己扛这场仗了。”已至亥时,他刚自军营回到府中,恰好方渡寒也刚刚策马而至。
“接到你传信之后,几乎是一刻没停,嚼干粮都在马上,能不快吗?”回到凉州后,方渡寒焦虑的心绪便稳了下来,他拍了拍方铭肩膀,“铭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凌鹰我来对付,你不必太担忧。”
方渡寒回来,威戎军便有了主心骨,方铭放下了心,点头道:“其实也就是粮草的事比较紧迫,各部士气并不萎靡,反而”
方渡寒挑眉,“怎么,还盼着打起来?”
方铭道:“准确地说,是盼着你黄袍加身。”
方渡寒摇头笑道:“这群小子。”
两人行至后院,方铭才反应过来,“哎?怎么就你一人儿回来?黛瑶你没带回来算是意料之中你那位又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