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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页(第1页)

沈忘一甩头,笑得潇洒:“不?疼,再跑个十里也没事。”柳七没有揭穿他,坐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药匣。程彻做事一根筋,自然不?会想到如果沈忘伤口无事,柳七为何要将银针拿出来,他只是一门心思地认为,沈忘说不?疼,那定?然是不?会疼了,当?下心情更为畅怀,哼着?山间小调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赶路。为了给得中进士的沈念庆贺,沈忘数年?前?曾和父亲一道来过京城。当?时他们下榻的客栈号称是龙气翔集之所,历年?的状元据说都曾借宿于此,鱼跃龙门,登堂入室,封侯拜相,因?此每隔三年?,举子?们进京科考之时,这家客栈都人满为患,盘缠不?余裕的,根本没机会踏进它的门槛。不?过,沈忘倒没有这种顾虑,他官居庶吉士的哥哥沈念,早早就给他在客栈中定?下了两间上房,供他与同赴京城的朋友们随意?使用。想到兄长,沈忘的眉头跳了跳,掀开?窗帘,将头微微探出,如溺水般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他并不?想与此时的兄长有过多的瓜葛,然而为了家中二老,他又不?能过分?疏离,只能郁郁受之,实?在是别扭得紧。春日的夜晚来得早,宵禁的时候快到了,家家户户点蜡张灯,整个京城氤氲在一片橙红色的华彩之中。沈忘微微闭起眼睛,感受着?眼皮上不?断闪过的温热光点,突然,正在驾车的程彻大喝一声:“他娘的什么玩意?儿!”柳七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掀开?门帘之时,银针就已然藏于指尖,然而马车外空无一人,只有程彻瞠目结舌地望着?道路尽头的阴暗处。“程兄,怎么了?”柳七问道,此时沈忘也从车里钻了出来,顺着?程彻的目光向外张望。“阿……阿姊,你……你……你没看见吗?”柳七被程彻问得一愣:“看见什么?”“就……就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程彻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不?知道该如何将他刚刚看到的情景用正常的方式表述出来。“无忧,你……你看见了吗?”沈忘笑着?安抚道:“除了你我谁也没看见啊。”程彻不?可置信地一一看过面前?二人或疑惑或温和的面容,再次将自己的目光投向街巷的最深处。他确信自己刚刚看到的,并非幻觉。他看到光影零落之所,在那黑暗弥漫的尽头,有一个人影背对着?他在悠然徘徊。那身影颀长,比寻常人要高?出不?少,虽然光线晦暗,但程彻还是能看出那人身上穿着?宽大的官服,具体的品级因?为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他只觉得那官服极不?合体,挂在身上晃晃悠悠,似乎下一秒就要带着?人影飞向浩渺的苍穹。那人高?得怪异,程彻便多瞧了几?眼,终是觉出不?对劲的地方。那人的姿态,仿佛一株探身向悬崖伸展的迎客松,四肢和躯干僵硬而执拗地向着?前?方探出去,腹部却向内拗着?,别扭至极。顺着?那人弯折的脊背向上看去,脖颈往上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弧线,反而是平平整整的,就宛如……宛如用刀砍过,用斧削过一般平整……那人影竟然没有头!他的……头呢?程彻的尖叫已然蕴在喉里,却见那人影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手脚像被打断了一般随意?地摆动着?,把正面朝向了他。补挂朝珠一应俱全,确实?是名官员无疑,他右臂微弯,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定?睛再看,程彻提起来的心缓缓放下了,他找到他的头了,不?正在怀里抱着?吗……下一秒,程彻便嗷得一嗓子?骂了出来!恐惧到了极致,便不?再是恐惧,而是愤怒。然而,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的程彻颓丧地发现,同车的三人中竟然是只有他看到了那奇诡的场景,这让他油然生出一种被孤立被背叛的落魄。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调转马头向另一条街巷驶去。“清晏,不?走这里,沿着?刚刚那条街,再走片刻便到了。”沈忘柔声提醒着?。“我知道,我就觉得这条道儿看着?舒服……”程彻小声咕哝着?,扯动着?缰绳,带着?沈忘和柳七在城中绕了一大圈,方才停在了客栈的门口。程彻当?先下车,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那怪物没有跟着?自己后?,方才将沈忘和柳七扶下车。还是那句话,他虽然怕,但若是那怪物想伤害车中二人,只怕还得从他尸身上踏过去才行。三人整饬好行装,迈进这家富丽堂皇的登云客栈,只见客栈的大厅中聚着?满满的人。进了客栈之后?,程彻的表情明显自然了很多,面上也挂了几?分?笑意?,他好奇地张望着?大厅中围坐着?的青衣儒生们,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京城,人真多啊!”程彻是天生的大嗓门,他这一句话,声震四野,引得诸位儒生们都停下交谈,抬头看向他。沈忘、程彻和柳七拱手致意?,发现儒生们中间正站着?一位中年?男子?,长髯飘飘,面色红润,很是面善,大约就是登云客栈的掌柜的了。果然,那男子?微笑着?迎了出来,道:“三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快,给三位客官看茶!”几?名儒生也顺势围拢了上来,将沈忘三人往人群之中的几?个空位上引。虽然这些儒生之间并不?熟识,但同年?应试,便可引为同袍之交,若能高?中,同年?之间自然也会更为亲近些,是以这帮未来官场之中的新星,在应试之前?就已然开?始了互相笼络结纳,为日后?的官途做着?准备。为了行止方便,柳七早早就换上了男装,此时看上去就同寻常举子?们一般无二,只是格外清秀端丽罢了。沈忘三人,各个俊逸非常,让人观之心喜,推让之间竟被让到了大厅最中间的三张座位上。三人也不?好推辞,只得坐了下来。见沈忘三人坐定?,面前?放好了瓜果点心,杯中也满上了清茶,掌柜的一扬袖子?,朗声道:“那接下来,我们就接着?讲那捧头判官的旧事!”捧头判官(二)却说三年前的京城会试,出?了一场大案,一名叫季罗的儒生,枉法舞弊,被?监考的考官当场抓获。季罗出?身贫寒,妄图通过科举鲤鱼跃龙门,竟因此行差踏错,枉负了卿卿性命。“这事儿我也听说过”,一名儒生站起身,给诸位听得入了神的听众们蓄水,“听说,季罗砍头之日,连一个亲属都没有来。”“这是为何,因为考试舞弊,所以他的家人都不肯认他了吗?”程彻奇道。身后响起一声轻嗤,程彻回头,见是一名长相颇为清苦,四肢细长伶仃的青年男子,这位神情之中满是不屑挖苦的考生名叫文元朗,据说与?大书?法家文徵明沾亲带故,是以自觉鹤立鸡群,很是清高?。可能是整日里紧皱眉头,板着臭脸的缘故,文元朗年?纪轻轻,眉间?的褶皱却是极重?,稍微一做表情,脸上就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川”字,看?上去颇有些滑稽。“难道出?了这般不孝子孙,亲属们还要敲锣打鼓来迎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般仁义礼智信样?样?不沾之人?,也不知有何颜面登堂入室。”文元朗说着,悠悠叹了口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欸!你这人?……”文元朗这话算是把堂中所有人?都绕了进去,说别人?也就罢了,他无忧兄弟可是堂堂解元,程彻当下就一挺胸脯想要反驳,柳七轻咳了一声,程彻只得缩了回去,嘟嘟囔囔地闭上了嘴。沈忘也不说话,只是轻摇着折扇,眉头轻轻蹙着,似是沉浸于那陈年?往事之中。那名主动给所有人?蓄水的儒生名叫霍子谦,凉州人?士,性格谦和有礼,见众人?面上都有些难堪,连忙补充道:“倒也并不是如元朗兄所说,这季罗的亲属乃是心有余而力不逮,据说他家中很是贫苦,资助他上京的盘缠已是捉襟见肘,更遑论在进京领受他的尸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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