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年家传出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其一,是年熙病情好转。其二,前些日子一直尽心竭力照顾继子的慧敏乡君,在得知继子病情大好的消息后,心神骤然松懈,竟然在回房时一脚踏空,头撞在地上,当夜就去了。
消息传出后,暗地里自然没人会信。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面必然有甚么龌龊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位慧敏乡君想要谋害继子,结果却被年家查出真相,所以被暗地里处置了,又或是羞愤自尽了。至于甚么照顾继子太过操劳才出了意外,听听就罢了。不过年家得势,出了一个东宫宠妾,还有一个未来的和硕额驸,年羹尧又得重用,连太孙都亲自登门去看了年熙,再说哪家的后宅没有那么点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道也无人明堂正道的议论,顶多私下腹诽几声就是了。
在慧敏乡君出殡之后,此事,看似已了结了。然而知道内情的人,却清楚此事并没有结束。
至少一个月后,当在任上的年羹尧得知自己在妻子死后又死了两个儿子后,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疾奔回京。
他连日奔波,长途跋涉下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废,然而他等不及洗漱,也不顾下人的呼喊,提着马鞭就朝长子的院子去。只是才到院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气势汹汹的脚步就再没办法往前了。
“孽畜!”年遐龄拒绝管家搀扶,杵着拐杖一步一挪走到年羹尧身前,看着他那双犹带恨意的血红眼眸,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一个重重的巴掌。
“爹!”因长兄天资有限,其余的兄长又是庶出,年羹尧自幼被寄予厚望,他也没有辜负年遐龄的棋盘,允文允武,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在任上做的风生水起,很快就成了朝中重臣。在官途上如此,在姻缘上同样如此,他原配出身纳喇氏,生父是曾与万岁有兄弟情谊,号称满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纳兰容若虽死得早,在满人心中,在汉臣严厉却具有不俗的地位,再加上那时候明珠还有些权柄,他得意左右逢源,成功奠定基础。之后明珠倒了,可他的继室却是宗女,身份更是高贵。
他一路顺风顺水,多少年了,除了万岁面前真的低一低头,便是皇子阿哥们,对他都是笼络安抚为上,然而如今,却在满府下人面前被打的如此狼狈!
有一瞬间,年羹尧几乎没办法压制住从心底爆发的那股嗜血欲望。
“你……”年遐龄人老成精,又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又岂能看不出来年羹尧心里的想法,哪怕年羹尧很快回过神,收敛了那股煞气,年遐龄却是彻底的心寒了。他没有再骂,更没有再动手,只是闭了闭眼,咽下喉间那股涩意道:“你随我来。”
年羹尧不甘不愿的看了一眼只有一步之遥的院门,终究不敢背上忤逆之名的跟在年遐龄身后走了。
“年羹尧回来了?”苏景得知消息时,正在从公主府探病。
今日值守的是石福,他与年羹尧之前因办差有了恩怨,这会儿笑嘻嘻道:“可不是,死了婆娘又死了日子,再是缩头乌龟,也忍不住了。”
对他的幸灾乐祸,苏景并未出口教训,只道:“让人看紧一些,年羹尧还不能死。”
“主子放心,奴才明白。”石福肃容,心道之前那些是主子心善,看在年氏和年遐龄,甚至大格格的份上,给了个痛快,但年羹尧这样的大鱼,不说是罪魁祸首,那也是罪大恶极,还欠着后头源源不断的猎物,哪能就这么容易年遐龄的手。
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苏景也相信自己手底下的人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他察觉走在前面避嫌的十三爷脚步渐渐加快,知道快要见到敦恪公主寝院了,便抬了抬手,示意石福等人留下。只有万山,因是太监,一直跟到房门口。
十三爷站在门边上,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道:“太孙,若一会儿敦恪说了些……”
“十三叔放心。”苏景望着十三爷道:“敦恪姑姑所求之事,我心里大约已有些章程,总不会让敦恪姑姑心病越发严重就是了。”
没错,即便苏景从未来给敦恪诊过脉,他也知道,敦恪的病,药石无灵,想要治好此病,只有一个办法。
见十三爷脸上露出喜色,他将丑话说在了前头:“不过我也只能让姑姑略微宽慰一些,想要治好病根,怕是无能为力。”
“唉……”十三爷那点喜气还来不及发散就被苏景后面补上的话给冻住了。不过他本就是个知情识趣的人,随即叹道:“多尔济做出此事,若非出身科尔沁,又是额驸,早就被处死了。如今太孙还愿意让敦恪了一了心愿,实在……”
十三爷这话说的恳切之极,苏景也应景的露出点动容之色。叔侄二人一时看上去都动了真情。
等到回宫的时候,外头跟车的万山年纪毕竟小,忍不住扑哧笑了两声,笑过后赶紧捂住嘴,好在马车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万山拍了拍胸口,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让他憋不住,主子们的事情,何时轮到你这没跟的人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