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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柳成龙也想代表本国有所表示，可战乱中实在筹不出钱来，心中颇感歉疚，酒席宴上，只有不住口地称颂明军武力强大，仗着他文学深厚，赞美诗一首接一首地琅琅吟出，倒也让诸将欣喜非常。

内中惟有一人斜眸看着众人，神情颇为不屑。柳成龙认得这人正是宋应昌帐前赞画袁坤仪，知道他的心思，便端起酒杯故意走上去道：&ldo;袁先生为何闷闷不乐？今日攻取平壤，全赖天朝大军神勇，使得倭寇胆寒，穷遁江南，如此大捷可喜可贺，来来，老夫敬你一杯。&rdo;

袁坤仪明知他有意挑逗，却哪里忍得住，霍地起身冷笑道：&ldo;有甚么可贺的？堂堂上国，对倭人用兵多使诡计，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rdo;

他说话声音虽然不高，但满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全都停杯不饮，面面相觑。李如松大怒，暗说你这厮前次无礼，看在宋经略份上，本帅已多有遮顾，如今大胜倭贼之际，又来出言乱我军心，这般可恨，却饶不得了。

想到这陡地沉下脸来，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冷哼一声不语。袁坤仪自恃是宋应昌帐前赞画，不归李如松统属，按他的想法，这个李提督是不敢把他怎么样的，所以见状倒也凛然不惧，嘿嘿冷笑对视。

大厅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半晌，李如松忍住怒气缓缓道：&ldo;袁先生为何这样说话，岂不闻兵家多诈，自古有之。孙子三十六计，计计有诈，两军交战，那是拼命的事情，玩笑不得，难道敌人就不用计谋了么？只不过我今次略胜一筹而已！倭贼侵犯朝鲜国土，掠杀其人民，本就不是诚实君子行为，先生却要我对这等人以诚相待，岂不是与虎谋皮之举么！&rdo;

&ldo;将军所说差矣！&rdo;袁坤仪振袖出席，朗朗道，&ldo;我为上邦大国，对倭国小民，当以教化为先，兵法虽有三十六计，也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既然开战，那么所图就不该是多杀伤人命，而是要通过堂堂战阵交锋，让其识我大国风范，知我大国天兵乃仁义之师！古人曰：&lso;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so;何况是国家之间的交涉！利用倭人对我国的信任，欺骗并击败他们，难道是大丈夫所做出来的吗？我看这样只能让倭人心生轻视，对我中华文明不齿也！&rdo;

李如松一边听着，一边上下打量他，思忖若是别人，只凭今日所说，定要当做倭人的奸细当场推出斩了，但此人不过是个书本先生，看在宋经略面上，却和他纠缠些什么。

想到这里强压住心头怒火，摆一摆手道：&ldo;你出去吧，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义州去。先生雄才高论，留在我这里实在是委屈了啊。&rdo;袁坤仪书呆子劲上来，还要再说，李应轼忙扯住他衣角，好言宽慰，拽出厅去。

听了袁坤仪这番说辞，众将兴致大减，李如松环顾厅下，冷笑道：&ldo;刚才袁先生满嘴的仁义道德，你们这些领兵打仗的人都听呆了吧。如松虽然愚顿，却也知这仁义之师的典故，今日就不妨给大家说说，以解惑疑。

&ldo;这个典故出在春秋战国时候，讲的是宋襄公和楚国军队在泓水之滨交战。宋军已经安排好阵势，可楚军还没有渡完河。

&ldo;宋国军队中的右司马向宋襄公献计道，楚军多而宋军少，趁他们正在过河尚未列队时发动突然攻击，那么他们必败无疑。宋襄公说，我听得君子讲：&lso;双方交战。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擒捉头发斑白的老兵，人处险地，不推他跌下深渊，人处困境，不逼他走投无路，不进攻尚未列成阵势的队伍。&rso;现在楚军还未完全渡河，我们发动攻击，这是不道德的。还是让他们全部渡河摆好阵势后，再击鼓进攻吧。

&ldo;右司马说，您不爱护我国的人民，不爱惜自己军队士兵的生命，让国家受到损害，难道这就讲道德了吗？宋襄公笑道，君子的话是不会错的，你读书少，哪懂得以德服人的道理？于是等到楚军渡过河来摆好了阵势，宋襄公这才下令击鼓进军，结果宋兵大败，襄公的大腿也遭受重伤，3天后就死了！&rdo;

众将听到这里均是哗然，面露不信之色，祖承训忍不住问道：&ldo;大帅，这故事是真的吗？那个宋王绝对是个蠢货，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可笑的事情呢？&rdo;

李如松看着他微微一笑：&ldo;这故事可不是我编的，确有其事，等回头我让李参军找那本书给大家看看。所谓师，是指军队，军队是用来杀人的，前面加上仁义二字，那就是一支讲仁义的杀人军队。既要杀敌又要对敌人讲仁义，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么？&rdo;

说到这里起身道：&ldo;诸位请看！本帅这杯里装的是什么？&rdo;大伙一齐抬头看去，面上都带着疑惑之色，谁都不敢接口。半晌，李如梅迟疑道：&ldo;大帅这杯里盛的是酒啊。&rdo;

啪的一声脆响，李如松突然振臂将酒杯摔碎在阶前，惊得众将纷纷站起，不知所措。只看李如松哈哈大笑，长吟道：&ldo;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rdo;举步走到厅堂中间，呛啷拔剑在手，横在胸前道：&ldo;这杯中是血，匈奴血，倭贼血啊！&rdo;

&ldo;吴将军！&rdo;

&ldo;末将在！&rdo;

李如松快步走到吴惟忠面前：&ldo;站出来，给大家看看你的伤口！&rdo;吴惟忠昂然出列，劈手将上衣剥去，只见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隐隐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