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纵然有思量,但也是真的没想好。
她是个孤儿,小时候吃过战乱的苦,她坚强,所以什么都能扛过去,她也倔强,固执。她想去当兵,又怕熙之同她红脸。熙之和她没有血缘,收养她的时候,熙之自己也不过才十二岁。不过是因着寂寞,想找个人作伴,于是选中了她。她对熙之从来都是顺从的,也害怕万一熙之哪一天不高兴了,就不要她了。
可是熙之一直对她很好,无论是怎样的境地,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是真的把她当姐妹。所以她知道,她不能对不起熙之,比如,不能同她争执,不能喜欢一个她喜欢的人。
她有同学,叫做沈临星。她经常给她打电话,沈临星有一个姐姐,叫做沈照月。
沈家千金,过惯了好日子,以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跟家里人一样,对她客气,在国外读了几年书,回国看到国破山河,觉得自己有责任了,自己是新时代女性,也可以大有作为,便跑出去和别人一起参加了大学生的□□。
别人不知道她什么来头,把他们示为□□之人,军棍,拳头可不含糊。所幸的是,人没受什么伤,因为有人英雄救美,帮她挡下了那一纪棍子。
眼看那人额上血流如注,这才知道怕了,浑身发抖。眼见那人受了伤,依然护着她,最难得面容秀雅,她少不更事,几乎立刻沉沦,只识得相思来。却还不知道,相思不似相逢好的道理来。一路送回了沈家,而后才走。高大英俊家底厚不说,最重要还是偶遇,简直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让人沉迷。于是没过多久,便就学人家搞起恋爱来,还不让家长知道,偷偷摸摸的。
临星把这当成一个极大的八卦消息说给从之听。从之倒想起了其中的一桩事情来。学生□□是因为外国势力不断的挑衅,妄图插手内政,而对安阳为代表的安军六省不作为的抗议,也就是对言疏衡的抗议。
言疏衡一贯主张欲先攘外,必先安内。所谓的安内就是互相争斗,鹬蚌相争之后再渔翁得利。从之纵然一直没什么见地,也觉得,拿人民的福祉来作为安内的本钱,委实愧对了他夺取大位时的初衷。只是她身为一个女子,又身份尴尬。也无法说些什么。
她跟沈照月不同,她骨子里有一颗赤子之心,从来不曾浇熄过。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相册来,那是廷芳先生,正揽着只有四岁的她。
因为她心思坚定,所以出国上学的事情也就此耽搁下来。熙之不再提,可难免觉得可惜。她闲下来,每日不过弹琴下棋,有时候愿意陪熙之出去打打麻将牌,应酬一下,熙之还是很高兴的。
有一次熙之醉了酒,揽着她说醉话,拍拍她的脸说,“咱们家囡囡不做女中豪杰了,愿意在家陪着我,这样也挺好的。”听的她心里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让熙之给看穿了,她之后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已经将熙之扶在了沙发上,准备去拿一条毯子来给她盖上,谁知道熙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叹了一句,“其实他不喜欢我。”又抬起眼睛来,灼灼的看着她,轻轻的说:“你猜他喜欢谁?”
幸好是醉话,这一夜过去,熙之也就忘了。从之却一直记在心里,时时关照着自己要和言疏衡保持距离,也变得更加缄默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深秋的夜晚。那天从之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总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却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事儿,她兀自待到十一点多钟,才去睡觉。才躺下一会儿,就被言公馆的电话叫了起来。言公馆离她们的小洋房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却还是派了汽车来接,从之就知道出事了。等她到的时候,熙之正在房间里抢救,她一路小跑,看到了富雅医院的乔治医生也急匆匆的过去,她低下头,地板上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迹。
言疏衡的演讲,有人袭击,熙之替他挡了一枪,才变成这样。她等在外面,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冲刷着台阶上的血迹,像是血雨。她想起这些年来的日子,想起熙之的笑,熙之的好来,这时才怔怔的留下了眼泪。
以前在奎北的沈公馆里,她听佣人说,小时候有人替熙之算命,都说她福大命大。出了这样的大事,从之别的忙帮不上,只能这样祈祷。
所幸,熙之的伤口偏了几寸,要不然,她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熙之虽然昏迷了好几日,总算是醒了。从之每日炖鸡汤,鸽子汤,甲鱼汤来给她补身子。提到那场风波,难免心里有气,“刀枪无眼,你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往上冲。言疏衡的那些副官和戍卫们,都是白养的吗?”这么多年,熙之只知道从之是只小老虎,但从没瞧见过她真发作过。如今看见了,一脸讶异,捏了她的脸道,“乖,还在别人地盘上呢,你也敢骂,小心回头人家把你赶出去。”从之正替她乘鸡汤,眼波一转,声音一低,“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