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十六】
叶庭让仍然到前头去参加了座谈。后来又一起吃了晚饭,那菜肴虽然精简,但也算丰盛了。到了晚上七八点钟,总算定下了下一轮战局的部署情况。等到几位幕僚都出去了,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将脸一沉,“方定奇。”
方定奇自从之到了后,就有几分惴惴不安,这时候听到他这样叫自己,只得上前一步,“是,少帅。”
叶庭让自然知晓了从之为何会来这里的始末,惊喜有余,难免会想到她受过的惊吓和苦处,颇有担心,本来要拿起脾气的,可是转过头来又想到从之,如果她在的话,定然会拿这话笑他,会拿那双眼斜睨他,而后说:“少帅,鄙人行伍出身,倒真不会受什么沿途的惊吓。”或许还会眨眨眼,加上一句,“我只是被你惊吓。”便一下子释然了,到底笑了笑,对方定奇说:“罢了,你也不容易,下去休息吧。”
他心里的确惦记着从之,而这之后的公务,其实都已经部署好了,眼下出了这样多的状况,难免要做出调整,好在王处长和几位幕僚本来都是十分老道的人物,几个人一合计下来,便想让他做个重伤在身的戏。本来他每天晚上回去之前,总要去值班室看看各方的战报才能安心,今天倒是悠闲,只吩咐秘书们将他受伤的事情传出去,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给肖雍,暗暗提醒他,这是个可以利用流言机会。这才回去看从之。
他那小楼原是上下两层,他住在二楼东边的屋子,从之来了,便就叫人把西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住下。本来她还推辞,总觉得这样不好,可叶庭让听了似乎好笑,只道:“你本来也算我半个机要秘书,住的离我近一些怎么了?又不是让你和我一起住。”
他从来对女士十分绅士的,这番轻佻的话好像并不符合他,从之却不觉的,只觉得滑稽,想了想才道:“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之刚刚洗了澡,那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如乌云又似瀑布一般,只用毛巾擦的半干,发梢上仍有无数水晶似得水滴子,莹莹的泛着光华。
她还穿着军装,颖军统一制式的服装,只是肩上的星少了一颗,看起来空落落的。她倒没为这个晃神太久,叶庭让下午让人送来了一台发报机,就放在临时改作书房的会客厅里。她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摆弄起来,她将那书桌收拾成她平日里习惯的样子,才歇下来。这会客厅是极大的,所以叶庭让的临时办公地点也在这里。高挂的军事地图前面便是他的桌子,上面铺满了各种电文,还有好几部电话,而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幅小比例全景的拟实战地图,上面已经插上了红旗和蓝旗,照着颖军旧例,这红色的小旗代表他们自己,蓝色则为对方。
她弯下腰来,仔细瞧着那实战地图。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叶庭让走进来也没发现,待抬起头来,才有些讪讪的,只道:“你怎么来了,前头不忙吗?”叶庭让走过来握了她的手,说:“我现在最紧要是把病装好。”听的她一头雾水。
他日日所见俱是烽火连天,从来不曾将这间屋子好生打量过。眼见她如此站在这里,似有一种闺阁特有的安逸舒适,让人不知不觉中放下心来。他拉着她坐在沙发上,道:“我听说你在魏统制那里差点得了疟疾,可是?”从之倒讶了一下,道:“你听她们夸大其词,不过是有一点点受寒,一夜就好了,哪儿有那么严重。”叶庭让却道:“那地方湿热过重,又杂虫频出,若是大意,确实会让人不适。”从之笑道:“少帅连这个都知道么?”叶庭让道:“因为我受过那里的苦,自然都清楚。”
她问那话的时候极俏皮,眼中的促挟怎么都掩不住,又带点顽皮。叶庭让含笑望住她,只觉得她真像个小狐狸,散发着吸引人的特质,和从前那种狐狸端坐在尾巴上的样子截然相反,竟是十分鲜活的。
他们好久不见了,他好记得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那样伏在他怀里,委实像一朵娇弱的白玫瑰花,那柔软的并不纯粹,还带着点傲气,你不能硬将它折断,只能默默顺着它的意思。他叹了口气,眼见这一屋子暖黄色的通明,难免生出一点绮思来。
从之坐在那里,只是不说话。她好不容易的,总算是瞧见他了,不必隔着烽火连天,也不必隔着层层山水,纵使有过心慌未定,纵使有过惊心动魄,到底是有惊无险,终究是见到他了,她心中自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喜悦。
忽然想起来那一日他同她交待的那句话,一时间只不知道该如何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签文上,原是写的长诗,不是很瞧得懂的样子,那住持后来也写了几行短句,我也不大明白,又不好意思问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给我解一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