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垚垚确实看到了佟童发的文章,而且他的号更大,发出来更有影响力。事情越来越不好办,张垚垚头晕目眩,他不希望更多人得知妈妈的丑闻,同时他又深知佟童的性格。那个小表哥,看起来老实憨厚,其实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只要他认准的路,那他就会埋着头走到底。
张垚垚想约他聊聊,就算佟童不会删除文章,可他至少要为挽救妈妈做一点努力。在他出门之前,顾美荣喊住了他,问他大半夜地要去哪里。张垚垚谎称心情烦闷,要出去喝酒,顾美荣警惕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去找佟童吧?”
“……”张垚垚踟蹰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要找他?”
“我听你爸说,你跟他走得很近。我可不允许你跟他一起玩儿。”
“为什么?因为你们这一辈的恩恩怨怨?”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家。”顾美荣剔着指甲,冷笑道:“他们一家,天天觉着自己不错,满口大道理,像大人物一样,惺惺作态,令人讨厌。你更不准跟他们学!凡事不准出头!别被他们的大道理洗脑!只要管好咱们自己,别人的事,一概不准掺和。什么正义啊,勇敢啊……我告诉你,那都是虚的,保住自己的小命,抓紧时间享受,那才是硬道理。”
张垚垚呆呆地听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他以前就有一种感觉,妈妈对他的期待少了点儿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妈妈希望他出人头地,但并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妈,我从来都没有出过头。我小时候做过英雄梦,但是我这辈子也当不了英雄,我只能当个平庸的人。”
顾美荣对这几句话很不满意:“为什么要当英雄?我刚才说了什么,你没有听到吗?最要紧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发财,发财,再发财!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你明白了吗?”
张垚垚机械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顾美荣对自己的教育结果很满意,便乘胜追击:“太晚了,晚上你也不要出去喝酒了,有事明天再说。”
“嗯,不用操心我。”
张垚垚停住了脚步,想跟佟童说一声,他不去喝酒了。佟童却先发来信息,很耐心地给他分析当前的形势。顾美荣只是一个被亲戚坑了的医生,并没有参与到假药的制作过程当中,真正的主谋还在逃跑,找到那个主谋,这个案件才会破解。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新闻?主谋就是你之前经常去的那个酒吧的经理,田一梅。”
看到这个名字,张垚垚吃了一惊。
佟童又发来消息。“通缉令已经发了,她应该插翅难逃。可是她迟迟没有落网,不知道躲在了哪里。跟她一比,你妈妈的罪根本不值一提。”
可这些话对张垚垚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他还是对佟童有诸多不满,他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任凭佟童发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有回复,懒懒地躺在了大床上。
张垚垚的世界观发生了好几次碰撞,在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之后,他决定重新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公子哥生活。他久违地去了一趟高尔夫球场,好几个月没打球了,不知是球艺生疏了,还是心不在焉,有几杆子,他甚至连球都没有碰到。打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兴趣索然,一点儿都不想动弹了。
以前他最喜欢球场俱乐部里面的甜点,现在也不想吃了,还不如坐着电瓶车散散心。他在一片空旷的草坪上下了车,想自由自在地漫步,没想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负责捡球的阿姨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她穿着球场的制服,戴着一张硕大的口罩,但是跟其他员工相比,她的气质却格外突出。从她走路的姿态就能判断出来,她是一个充满了女人味,同时又充满了力量的人。
她走近了,跟张垚垚擦肩而过。她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但张垚垚的目光却盯住了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女人正是被警方通报的田一梅。
这是张垚垚离通缉犯最近的一次,他紧张到双腿发抖,喉咙发紧,理智告诉他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他刚要把目光收回来,田一梅却冷不丁地回头扫射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盯着老娘看?!
张垚垚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受疫情的影响,高尔夫球场的生意一落千丈,开开关关,完全不复以前热闹的景象。要是田一梅藏在这里,警察还真是不好找。更何况,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警方发出的通缉消息,即便遇到熟人,人家也不一定知道田一梅被通缉了,还以为她来这里是下岗再就业呢。
可是张垚垚不一样,他已经听佟童说过了,田一梅犯的罪很重,要是一桩一桩地叠加起来,她被判死刑都是有可能的。张垚垚不敢再盯着田一梅看了,他害怕田的死亡凝视。他背对着田,可脊背还是发凉。他生怕田一梅杀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一刀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张垚垚的手脚都有些麻木了,他才敢稍微活动一下。他鼓足勇气回头,幸好,田一梅已经走了。张垚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迈着僵硬的腿,踏上了来时的路。突然间,他在一个小坡上又看到了田一梅的身影,她正缓缓地、死死地盯着张垚垚,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杀了他。张垚垚魂飞魄散,赶忙跳上了一辆电瓶车,匆匆逃离了田一梅的视线。
张垚垚没有洗澡,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也没有确定行李是否带齐了,他狼狈地逃到车上,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高尔夫球场。直到回到市区,他才喘过气来。好家伙,刚才差点儿就要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