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帝释天这一年去胭脂舍去得勤快,连带着由她寝宫到那里的这条路也特别的光鲜亮丽,一尘不染。路旁的紫金树熠熠生辉,透过琉璃叶的阳光映射出斑斓的光点,鸽蛋大小的明珠点缀其间,即便是白日也隐隐流转着荧光。
她的须弥山有世人最为喜爱,极尽所追求的宝物。可能够勾动人心的,往往最不是这般死物。便如,现今掌握着她情绪的那人,住在了善见城中独一处的生机之地。
只不过,这个小院虽是整个须弥山都难得的生气,却总是有股萧索之感。或许是因着这里侍女过少没有人气,又或许,只是因着这里的主人,太过冷清。
帝释天让琉秀将墨银锦服整好用托盘装了,到得后院院门时,只让她在那里等着,伸手接过托盘便往里去。
她暗忖着待会儿可不知道会狼狈成个什么模样,自然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的。
墨焰又是在亭中,下着她那盘仿佛永远也不会终结的棋。
帝释天紧了紧手中的托盘,缓步趟入了亭子。
“咳咳,墨焰,”她叫得一声,故意将手中的托盘在对方眼前晃来晃去,“本王有事要与你说。”
下棋的人一副很是专心的模样,不曾理会她。她便在对面站了,双手抱着托盘,装得十分正经严肃。
墨焰似乎是被看得烦了,终于抬了目光略略瞥了她一眼,一边轻轻将手中捻着的黑子落了下去。
她今日长发未束,坐在暖玉连凳之上,一头黑发几乎要垂到地上去了。一身飞鹤连云锦,素雅翩然,又是一番黑白交缠的模样。
自从墨焰来了须弥山,帝释天便没少给她添置衣服。偏偏这公主的衣物都是自理的,怎样也不肯穿她吩咐给备的衣裳。后来还是婉璃冒着被冻死的危险将她晾着的几件衣裳偷偷收了,才迫得她只能穿了新的衣服。
不用想,那些衣裳此刻自然是在帝释天那里了。
也就在那时候,墨焰才主动找她说了几句话。想当然尔,当时委实不是什么和乐融融的氛围。
帝释天十分无耻的将傻装到了底,打死不承认。墨焰本便不愿意与她纠缠,说了几句后不再言语,最后一副随波逐流的模样,仿似再也不对这方面坚持了。
反而惹得帝释天一时不知道这般是好是坏,也不晓得该喜该忧。不过每每见得对方穿着自己给备的衣服时,欢喜倒都是确然的。虽然她选得也都是些素淡颜色,好歹是锦绸丝缎,总好过那些暗淡无光仿似丧服的棉麻布匹将本来就沉静的人衬得愈发死气恹恹。
墨焰不应答她,帝释天便只能继续接着道:“再过不久便是年末宴了。去年一个是因着你身子未好,另一个也是因为身份确然不太适合,咳,错过了。”
她如今可打死也不会说出自己当初有让墨焰出丑的想法,怕就怕她自己想到了。帝释天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一边继续道,“今年便大不一样了。你不但以阿修罗族公主的身份在本王这里作客,也是能以女官长的职位作为须弥山的,主人。咳咳,这般自然该参加的,是么?”
墨焰的手便凌在了空中,维持着持子的姿势,目光定定的望着棋盘。
长时间的安静让帝释天有些忐忑。
“墨焰?”
“我知道了。”公主将手中的子扔回棋盒里,从始至终没有看帝释天一眼,连棋盒盖子也未盖起身便走。
帝释天不禁皱了皱眉。不知她这句话究竟是答应了呢,还是没答应?只来不及多想,见着墨焰离开她便又紧紧地跟了上去。
前面的背影挺直又带着一丝僵硬。
帝释天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曾跟随过任何一个人,这一年中却不知看了她这样的背影多少次。
墨焰。她若是,能够柔软一次……
帝释天一时想得有些晃神,突然忆起当初,她流泪、虚弱地窝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墨焰,你会去的是么?”她心中陡然变得柔软了起来,“今年也是本王一万一千岁的生日宴,你会参加的,是么?”
帝释天紧跟在墨焰身后抱紧托盘,轻声询问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的不确定与恳求。
她从来没有这般不自信过,目光都不晓得落在何处,只能望着怀里墨色之中的那一抹暗红。
墨焰突然停住了脚步。
帝释天跟得太紧,又不曾看着前方,结结实实挨上了前面之人的后背。
她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忙不迭后退。
帝释天已经有半年不曾触碰到过墨焰了,只这匆忙的一下,甚至都来不及感受到什么,便觉得热气从衣领中一直往上冒。
她有些窘迫,小心翼翼的望了对方一眼,也不知这突然停下是何意思。
墨焰背对着她,僵持了一会儿。正在帝释天以为她就会这么站着沉默到底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了她的声音。
墨焰的嗓音如她人一般,冷冽冰凉,从来都算不上清亮的声音此刻似乎显得更为低沉。她低低的问帝释天,“你这般,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放过……放我回去。”
公主的声音根本算不得有任何情绪,自然更没有所谓的责问在里面。帝释天却不知为何,在对方停顿的那一刻,感觉像是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心脏。
她几乎让喘不过气来,想要出声,却觉得喉中干哑疼痛。
自己虽然从不曾对墨焰开口说过喜欢,却分分明的表现出来了,为何她到这时候还能问出这般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