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户大开,却又悬竹帘,挑悬进入,清香扑鼻,博山炉里青烟袅袅。进入室内,早有侍婢捧了水盆手巾等物上来,祖孙三人擦脸洗手。楚氏道:&ldo;才睡醒,又经了这么一闹,怕不静心,且随意看些书,过一刻再做针线。&rdo;颜神佑知道,楚氏讲究个宁静沉稳。学得好学得差尚在其次,关键看悟性和态度。简单地说,你要太跳脱了,学东西再快,她也看不上你,因为&ldo;不可靠&rdo;。呆一点笨一点没关系,&ldo;稳得住&rdo;才是重点。所谓&ldo;唯上智与下愚不移&rdo;,顶聪明和顶笨的总在少数,其他的都是凡人,学得快一点慢一点的,差别也不是太大。重要的是心性。当然,她不知道,在楚氏的眼里,她算是&ldo;上智&rdo;型的。偶尔也听说在自己房里淘气,但是出来却是分毫不差,该正经的时候绝不掉链子。楚氏还是挺满意她的。这也与颜神佑在楚氏跟前十分老实有关,她跟姜氏还能撒娇,现在还敢跟颜肃之呛声。但是见了楚氏,就被种族压制了。一点也不敢胡来。现在让看书,她就看书,只是眼睛盯着书本在放空,显得十分安静。心里却是在回味、分析,刚才那个,是这位boss计划好的吧?她近来颇知宗法,又读《律》。固知宗法强势,然而除开法律规定的,否则宗族是比不上国家强权的。但是,不得不说,在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会偏重于宗族。长房明显是拎不清的,这样的猪队友是要舍弃的。能舍宗族的,只有律法。哦,还有舆论。一般朝廷判案,也会考虑到宗法,但是,如果有舆论导向,那就不同了。晚辈殴伤了叔母,显然是争取舆论同情。而教唆侄孙分家,又违背了法律。更重要的是,楚丰在朝,而颜启跟皇帝关系不错。如果没猜错,颜启的坟地可能都是皇帝特批的。这一回分宗,怕是妥妥儿的了。想明白了,颜神佑吐出一口气。有这么个boss掌舵,还真是挺放心的。坐正了,她开始读书。颜希真已经读了一会儿了,她看了看书,有一处不甚明了。想问时,发现楚氏也在走神,就戳了戳颜神佑:&ldo;二娘,看这个,这处官制怎地不同?&rdo;颜神佑歪过身子一看,却是写的四征将军在四镇将军之上:&ldo;怎么?&rdo;&ldo;明明是四镇将军在四征之上呀。&rdo;&ldo;那就是后来改了。&rdo;颜希真睁大了眼睛:&ldo;上下尊卑,也可改的吗?&rdo;颜神佑理所当然地答道:&ldo;对呀。世无百代不易之法,因时置宜,因地置宜而已。&rdo;她俩说话的时候楚氏已经听着了,听到最后,不由一叹。她的子孙里,最出挑的竟是二房。儿子里倒没什么长子稳重,次子有些本事也不坏。可恨是孙子辈里,竟是这个女孩儿比男孩子明白些。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了。这要是个孙子,或许……&ldo;三可生万物否?&rdo;颜神佑猛听到楚氏问话,刷地坐直了,才转过脸去看楚氏。见她还在等答应呢,只好僵硬地点头:&ldo;嗯。&rdo;&ldo;若是不成呢?&rdo;&ldo;试了,有可能不成;不试,必然是不成的。&rdo;楚氏没再继续这个主题,只是问:&ldo;你爹说与你挑了些婢子?&rdo;颜神佑道:&ldo;都是与我一般大的,我就是想,一个人玩没意思,拉着她们练练手,击剑什么的。阿竹太大,阿琴又不会这个。&rdo;&ldo;与之俱长?倒好是心腹了,大善。&rdo;又想,这做得算早了,否则过二、三年,也该与他们兄弟姐妹都配些个这样的人手。楚氏当年搞死吴氏,就是因为身边忠仆打手多。颜神佑笑道:&ldo;我也就一早一晚与她们一处习个击剑。&rdo;楚氏正色道:&ldo;你只要隔三岔五见见她们,别没事作践她们,这就是情份了。再长大些,你该同与你一样的人多相处,尤其你们兄弟姐妹,才该是一家人!听明白了吗?与外人,不可过于亲近。&rdo;这回连颜希真都坐正了听。颜希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沉静有度,轻易不大开口。颜神佑在祖母面前也老实,含糊地&ldo;嗯&rdo;了一声。楚氏道:&ldo;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rdo;颜神佑听了,深以为然,心中却又有一点不服,总觉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是要养心腹的,自然要同甘共苦。作者有话要说:【1】宗法礼仪,不以官位高低定尊卑。长就是长,幼就是幼。族长就是族长,家长就是家长。以官位、钱财来决定话语权的,不是没有,但是都不是正路。嫡枝发话了,还是管用的。举个例子‐‐袁世凯是庶出,他生母是小老婆,到死都没能进祖坟。后来他发达了,还要称帝。就这样,想把亲妈移进祖坟里跟爹葬一块儿,可他嫡出的大哥不答应,到他死,他生母都没能进袁家祖坟。当时的中国,基本上是他掌握的北洋,他老家在项城,势力范围内吧,都没能成。袁世凯一气之下,给自己修了类似帝王级的陵墓啊,亲妈埋得十分豪华,可就是进不了祖坟。他这大哥也忒有原则了……个人怀疑是在怄气。不过这一怄气吧,倒显得有风骨了。后来袁世凯被骂死,估计袁大哥还要说自己有先见之明。(最后一段是我猜的。据说晋江现在好了,谢天谢地,谢谢管三放过了那个服务器!☆、53&iddot;又被教育了颜神佑在楚氏那里灌了两耳朵的道理。细细一想,也都对,但她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太甘心。原谅她穿前就是个草根,别说佣人长工了,就是钟点工也雇不起来,长大后亲妈帮她洗衣服她心里都惴惴不安。虽然穿越之后瞬间腐败了,特权阶级了,从不安到能够接受现状了。可打心眼儿里,她对以奶娘阿圆为首的众侍婢,是纯把人家看成从事一份职业,拿着她家薪水干活的人,银货两讫的那种。因为相处得久了,还生出一份难言的亲近之感。现在要找亲兵,当然是想推心置腹的。是把安全交到人家手上‐‐虽然估计不大用得着,但是有备无患‐‐必须有深厚的感情呐!颜神佑一直认为,小说电视里随便就拿个心腹顶缸求脱身这种事,简直蠢得不能再蠢,所有拿心腹顶缸的,最后都难逃失败。很大程度上,主人与心腹,其实是一体的。人没了心腹还能活吗?不过她也不跟楚氏顶嘴,只是暗自思忖,怎么找一个平衡点:她还得读书学习呢,跟堂姐都学不到一块儿去,跟没基础的新伙伴怎么可能学到一起去嘛。想太多楚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完全接受。心道,到底年纪小。等看到颜希真却是认真记下了这话的时候,又觉得,颜神佑这是想太多。小朋友智商高一点不是坏事,但是这事上最怕的不是聪明,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在还年幼,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吃一吃苦头,等她发现做法有问题的时候,就该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了。楚氏且将此节放下,看颜希真记得认真,便说:&ldo;方才你在读什么?&rdo;颜希真将不明白的地方指给了楚氏看,楚氏道:&ldo;这里面却是有典故的,除非君臣之大妨,否则便不是官定人位,而是人在做官。是时事所需。譬如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原是平等,久而久之,御史大夫便不如二者。虽说是地位相当,其权弗如。&rdo;颜神佑这时倒认真听了起来。楚氏讲完,便问颜希真:&ldo;听明白了吗?&rdo;颜希真带一点犹豫地道:&ldo;明白了。&rdo;楚氏又问:&ldo;嗯?你明白什么了?&rdo;颜希真便不敢回答,没问到自己,颜神佑也不敢接话。只听楚氏语重心长地道:&ldo;不明白便要问,不问,怎么能明白?我与你们说了,你们也不定能懂,不说,你们就更不懂了。&rdo;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颜希真听得有些迷糊。她不知怎的,近来颇有些畏惧楚氏,依旧不是很敢接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堂妹。颜神佑正在那儿琢磨呢,就听楚氏说:&ldo;你不须去看二娘,人生在世,谁也替不得谁!她懂的,是她的,不是你的。她比你多的,都是你们未必用得到的。真要用得到的,除非你们是块朽木,否则硬刻,我也给你们刻上去!你只说你懂了不曾。&rdo;颜神佑嘴巴微张:(⊙o⊙)!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啦?楚氏也是借机在敲打颜神佑,生恐她自恃聪明,最后长歪了。毕竟,颜神佑有一个有前科的爹,楚氏也怕颜神佑突然抽个风什么的。身为一个女人,楚氏明白,聪明女人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男人小。颜神佑躺枪。颜希真毕竟还小,一时接不上话,颜神佑乍着胆子问楚氏:&ldo;阿婆,那什么是必得要会的呢?什么又是可有可无的?&rdo;楚氏道:&ldo;世是从没有无用的学问,只是人之精力有限,不能全知全能,不得不有所放弃而已。你若学有余力,自然可以多学多练,我可曾阻止?然而凡事亦须有个主次,礼法规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这些是柱石,余者不过添色而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