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渐渐停住了。从章启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远处的花林,人影晃动,一人在杏花林的掩映下绕过花枝缓步寻来。虞秋烟没听清章启的声音,不禁往前走了一步,离得更近些,凑上去道:“王爷说什么?”一阵风起,杏花片片吹落,从头顶蹁跹着落到她身后。少女琼鼻挺翘,黛眉微微挑起,杏眼里透着几分无辜。章启俯身,她也不闪不避。他轻笑了一声,放任心底恶劣的声音说出了口:“宋成毓就在那边看着,你要不要靠近一步?”虞秋烟突然听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便扭头去看。远处章启的随从拦住了人,可宋成毓见她回眸,忽然扬声道:“阿烟——”宋成毓的书童文达在一旁跟着喊道:“我家公子有话想同虞小姐说!”虞秋烟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在这的。这么大的声音令虞秋烟本能地又蹙起了眉。这几日,宋成毓多次邀她相见,都被她撂下了。以前宋成毓还能因着虞衡的关系堂而皇之的登门虞府,如今出了这般事他只怕也没脸登门。章启看着虞秋烟立即变了脸,心下愈发烦躁,倾身离得更近了些,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脑袋。虞秋烟只觉得一股力道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脖子扭正了——眼前的男子,眼睫低垂,狭长的眸子上覆着一层鸦羽一般的睫毛,瞳如点漆。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倾身。直到唇几乎擦过虞秋烟的脖颈,脖颈上传来些微痒意,激得她想伸手去挠一挠。男子却犹觉得不够,暧昧的气声摩挲着她的耳后。章启得寸进尺道:“给你启,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抬头问:“他们走了吗?”章启退开了少许,并未作答。虞秋烟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抱歉,你若是生气了可以先行回府。”章启抬步转过了身子,往十里亭的方向行去,继续道,“药方,回头本王会着人送到虞府。”片刻后,章启左手衣袖的一角被人拉住了,他闭了眼暗叹了一口气,回眸静静地看着她。少女歪着脑袋,眼含探究,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了。半晌,她的眼底慢慢升起亮光,仿佛恍然开朗。“好啊。”她说。章启拧着眉,僵硬地收回了衣袖,理了理衣袖摆:“嗯,本王让人送你回府。”话落,他又补充道:“婚事已定,你,不要多想。”虞秋烟听了这话,不禁笑出了声。她的语气轻快,带着几分狡黠。“我说的是你方才的话,我说好。”章启慢了半拍才又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她。虞秋烟继续道:“我和宋成毓反正都已经是毫无瓜葛的人。日后大抵也不会见到几次了,此生不复相见只怕有些难,毕竟若他非要往我眼前钻,我只能自戳双眼了……”话音才落,她的唇就被一根指节抵住了。他的指尖还带着方才捻过的茶叶清香。章启的手不耐地在她唇上捻了捻。叫虞秋烟想起方才他的唇擦过脖颈的感觉,暧昧一下子蔓延开来。章启凑近了些,却只是将她拉入怀中,喉结滚了滚,嗓音有些哑:“本王那样说,你不生气?”“你退婚和本王脱不开关系……本王那日确有逼你做决断之意。”他沉哑道。可章启不知道的是,虞秋烟早有退婚的想法,若不是章启她自己还得绕好大的一个弯子。对于此事,她实在没什么好生气的。“如今圣上都赐婚了,王爷怎么才想起来这桩事?”虞秋烟一语中的。章启没有应声。谁又能说他的坦白就没有带着算计的心思呢?否则他为何在二人赐婚之后才讲出此事。“王爷自己也说了婚事已定,不要多想。更何况我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巧合有不少都是王爷安排的……”见章启疑惑,虞秋烟继续道:“虽然所知不全,但至少盛家丫鬟,还有那担夫我大抵知道是王爷所为。”她是从盛玉英的信笺里知道。那日她从相国寺回府之时便收到了盛玉英的信笺,若是往常,这种不相熟之人往虞府送信也是送不到她跟前来。而盛玉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特意挑着她回府的那一日,千方百计地引她注意。她虽说不想看,可后来从梁府的花宴回去后还是看了。只因她莫名觉得盛玉英在信笺中所讲之事或许和肃王有关联,虽然依她对盛玉英的了解,信中所讲必不会是好事。但她还是没忍住看了。果不其然,那信笺中确实讲到了肃王。具体便是肃王的手下如何贿赂了盛府的丫鬟,如何让丫鬟引起她的注意,又说那日退婚之事实则有人暗中操纵,而这人显然是肃王。肃王名声粗莽不堪,京中不少闺阁小姐提起他都闻声色变,又有修罗鬼王的称号在外……就连盛玉英都一厢情愿以为虞秋烟也是如此想的,以为虞秋烟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会暗恨上肃王。盛玉英所做之事实在动机明显,无非是炫耀罢了,或者说,她也有一丝想要看虞秋烟后悔的心思。虞秋烟和宋成毓自幼订亲,而盛玉英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是心甘情愿地维系着和宋成毓不清不楚的关系。虞秋烟想起这些只会觉得恶心。所以她当日看完信之后就甚是无语。虞秋烟将这些事讲了出来,章启听罢,有些愣住了。他竟然还是晚人一步。章启伸手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些,冷声道:“盛府肯定是最近过得太安逸了。”虞秋烟只知宋成毓过不了多久就要远调去洲南,盛玉英也会跟着去,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很快就见不到他两了,都是毫无瓜葛的人。”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今日虞秋烟听了章启讲出种种安排来,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还有几分想笑。这实在不怪她。只是不知道章启会因此产生误会。“所以,王爷知道我为何不生气了,启,环着他的腰身,轻轻踮起脚,“王爷不是都将自己赔给我了吗?”章启原本以为他今日的期待注定会落空。却没想到从天堂到地狱也全在一念之间。春狩◎玉兔◎秋弥狩猎时会邀请各地藩王一同,届时圣上会派出精锐兵士参与其中,虽然声势浩大,但往往更为仪式化。因着近年来圣上身体愈发畏寒的缘故,反倒是每年春狩显得随性热闹些。虞秋烟是跟着梁元星一同进的围场。她换了一身白色的束身戎装,袖口和衣襟边角滚过一圈红边,难得显出几分飒爽之气。元星颇有些跃跃欲试,甚至以己度人道:“今日可是你我出嫁前最后一次狩猎了,等日后再来,你就是肃王妃了,可得珍惜机会。今日务必要猎一只厉害的,至于你么,少说也要抓只兔子罢。”虞秋烟抿着唇笑:“我箭术不精,只能仰仗梁大小姐了。”“好说!等着,等我哥来了,让他带我们进去。”“元朗哥哥人呢?”她同梁元星如今还只是在林子边晃荡,不远处的御林军来回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