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群书呆子起了兴致,当即就行到了梁府拱桥侧,要对月作诗。此事说来简单,但实则很难追查。姜一跬也是琢磨了很久才发现宋成毓并非推波助澜那么简单。太子先前还不信,只因他父皇颇为看重宋成毓,宋成毓前程大好,为何想不开和堂堂东宫太子过不去。不由嘀咕了一声:“此事对宋大人有何好处?”姜一跬递了封信件到太子手中,继续道:“盛家小姐与宋成毓祖籍同为登郡广县人,宋大人与盛小姐从登郡到京城,此间种种来往下官已将所查尽数呈于其中,太子殿下尽可一观。”宋成毓与盛玉英两人是在同一年从登郡来的京城。且盛玉英能攀上文令侯府,这其中,宋成毓也出过一份力。否则盛家旁支破落户那么多,为何偏偏侯夫人就看着盛玉英像故去的女儿。两人在京中虽身份不同以往,私下一直有联系。盛玉英因着身体之缘故时常出入各大药铺,而宋成毓则往往赶巧出没于药铺旁的茶楼、食楼中……这可是十来年的青梅竹马情……如今两人均已今非昔比,多年来却还能守望相助。太子看罢,啧啧称赞,冷笑道:“这种感情连本宫都有些嫉妒了……”“狼狈为奸。”章启从屋外走进来。他一身骑服尚未更换,径直撩袍坐下,方才才在武场舒展过身体,在一举一动间还留有一股冷肃之势。太子将手中信件递过去。章启匆匆瞥过一眼便放下了。“皇叔,你早就知道?”太子不由问。章启不置可否。他确实启,没有开口。章启不紧不慢道:“虞小姐与卢小姐桌上的青梅酒均泡过番叶,虞小姐不喜青梅酒。”“正是因此,下官才能断定是宋成毓在此中相助盛玉英,推波助澜。”姜一跬接过话点了点头,那日他才提过一嘴没想到肃王倒是恰好知晓。不由问:“下官至今不知王爷是如何知晓的?”毕竟一个女儿家的喜好……虞大小姐又不常露于人前。太子闻言眼中闪过戏谑,对着姜一跬道:“皇叔自有皇叔的本事哩——”收到侧边警告的神色,太子方才收敛了神情,推论道:“此事已经明了了。是文令侯,哦,该叫盛大人了,那老东西起了心思,想做局将盛小姐送入东宫,只是宠物尚且叛主,那盛小姐心思藏得深,她与宋成毓里应外合偷梁换柱,意图将局中人换成卢家的小姐,此事若成,则乃一石二鸟,于盛小姐是摆了眼前之困,于宋成毓在朝堂之上重挫卢大人,还引得卢大人与国公府为敌……”看来这也是为什么那厢房中并未下烈性药,或是□□等不入流的药物。因为在文令侯的算计中她女儿必会配合,到时只需做实两人共处一室且盛玉英衣衫不整即可。没想来那丫鬟被盛玉英收买了,她引得卢虞两家的小姐进了屋,又使了手段让两人昏睡了过去。而这宋成毓与卢大人都是新贵,圣上近年来想要提拔近臣的态度已经甚是明了,其中最有潜力的便是这两位。“此事父皇什么态度?”姜一跬躬身:“陛下着下官禀报二位殿下,说交由二位殿下放手去做,其余的,下官不敢妄测圣意。”此事是暗查,倘若闹大了于众人名声皆不好。太子盘算了一番,即便是暗查,也该让这些人吃些教训。不过那文令侯急不可耐,一计不成竟然又盯上了章启,如今倒了霉运丢了爵位,都羞于出府见人了。文令侯这爵位本就只到他这一辈,他本事不大,但为了这点子祖荫的名头在朝中上下折腾了大半辈子,手段众多,仅凭那些渎职枉法之事,也够他受罪的。反倒是宋成毓,他在朝中根基虽浅却一时难以动得了他。一是因为他是忠将之后,二则是因为虞衡。若仅凭目前这些似是而非的推论去定他的罪,只怕也不过是扣几月月俸。想通了其中关窍,太子冷哼了一声,回头看着章启笑道:“皇叔以为本宫推测如何?此事于那宋成毓说不定一石三鸟呐,既解决了自身与青梅竹马的困境,又解决了一个束缚多年的未——婚——妻——”太子一字一句将未婚妻三字咬得极其清晰,本还想看看他皇叔气愤得暴跳如雷。可他扭过头却见章启敲着桌子,不知想着什么,唇角微扬,似乎是……心情不错?“皇叔?”太子又问了一遍。章启站起了身,心中早有成算:“要劳姜大人去虞府一趟。”……东宫之外的天边,霞光漫卷,烧红了半片天幕。章启同太子告了辞,负手走出了太子府。“未婚妻么,很快就不是了。”小仆隐约听到肃王低估了句什么,循声望去,人已经扬马而去。屋内,太子如愿笑了笑:“姜大人可听见了,届时还望姜大人前往太傅府告知太傅他的准女婿何等用心良苦呐。”“下官听凭殿下差遣。”-盈香在一旁边收拾着去相国寺要备着的衣物,边提醒着府上的事情。虞秋烟坐在窗前,提着笔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什么?”盈香提醒道:“姑娘,届时该着人去请裁缝绣娘来裁几身薄春衫了,还有首饰也需备上……天儿渐渐暖和了,屋中的帐幔也该换了。”虞秋烟有些惫懒,听着盈香念叨着府上的事儿,点点头:“你看着办就是。”盈香惯来心细,府上不少事务幸得她帮衬着。虞秋烟点点头,也没太放在心上。她坐在漏窗桌案后,葱指扣着那张丹笔朱绘的玉兔面具,另一只手却提了一支小狼毫,小狼毫的笔杆一下一下的,在鬓边青丝处轻轻晃着。赏云瞧着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已经想了老半天了,不由凑过去出声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待赏云靠近,才发觉那张好端端的玉色作底丹朱入画,白里透红的一抹面具竟然被人用墨笔染黑了半片,眉间还横生了数道长长的枯枝。赏云不由笑出了声:“小姐怎么还和这面具过不去?好好的兔面,怎么画得像个夜叉……”虞秋烟这才放下手,放下了那片面具,摇头随口道:“恰好被那犬奴的爪子染黑了,正巧无聊得紧,随便画画。”“真是顽皮,它前阵子才将那新开叶的盆栽咬断了半截儿。”赏云皱眉道。……今日午间时,虞秋烟本满心想着肃王之事。许是上辈子与启言相处得太顺心了,重生回来瞧见他不同的身份模样,总忍不住凑上去逗逗他。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又是死里逃生,自觉今生要随性许多。可近日回想,却觉得有些草率。说到底还是因为宋成毓。这阵子一直未听虞衡提起过于宋成毓的婚事,她也渐渐放松了不少。虞秋烟想起那日作别时,宋成毓语带威胁的话。他说:“阿烟,太傅不会同意的,我本想着最迟来年便向你提亲,可若是你不听话,我自然不介意提前一些。”如今两人可算是撕破了脸,这人竟还以此反威胁回来。虞秋烟愈想愈发觉得宋成毓实在碍眼,心烦意乱间不免抓疼了抱在怀中的小狗。那狗“嗷呜”一声就跳上了桌案,踩翻了砚台不算,还在宣纸和桌案上留了一排梅花脚印,从窗前跳了出去。虞秋烟气恼得不行,训斥了几句,又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案。恰好见那面具染了墨汁,干脆提起笔在上面胡乱画了画。窗外暮云四合,一片寂静笼着知秋院,寒风轻轻的拂过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