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启横过文令侯夫人一眼。离得近文令侯夫人方才瞧见那双狭长的眸中此刻血色上涌,双目猩红,吓得她立即噤了声。章启压着声将瓷瓶递给皇帝身侧的太监徐总管:“总管不若着太医查查。”嬷嬷从水中捞起盛玉英时,皇后便已着人去请太医了,这会数位太医刚到,便拿着瓶子下去查验。几名太医嘀咕了几声,其中一位出声道:“盛夫人确定此药是盛小姐常用之物?”文令侯夫人点头:“就是玉英的,她一般贴身存放,怎么会……”徐总管已经将太医查验的结果附耳告诉了皇上,此刻见盛夫人还在强词夺理,皇上不耐地甩了袖,冷笑道:“朕听闻盛小姐先前便在梁府上落了一次水,盛夫人不若回府去占一卦,是不是与水相冲。今日若不是肃王发现及时,盛小姐可就成了池下冤魂,盛夫人尚未听太医之言便一味臆测,这便是盛府的规矩?”太医得了示意方才当众道:“此药确有镇痛之效,但药力甚猛,若服药之人心绪大动,会致幻。臣斗胆猜测,此物若确是盛小姐之物,盛小姐应是用错了药生了幻觉方才失足落水。”“怎么会——怎么会——”文令侯夫人这才转身去看盛玉英,盛玉英虽不是她膝下亲生,但终究有数年感情,她是希望这个养女脱离盛家的,盛玉英向来主意大,出门前说要她助一臂之力,她不过是豁出一张面皮即可,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文令侯夫人再说不出任何话,扑过去看着盛玉英默默垂泪,此刻方才真有几分母亲的模样。皇后已然瞧出皇上的不耐,着人将盛玉英抬去屋内:“盛小姐暂无碍,今日多亏肃王发现及时,盛小姐也算是有福之人。”文令侯夫人这才惊醒,躬身违心道:“多谢王爷殿下,臣妇一时情急方才口不择言,还望王爷殿下恕罪,臣妇一时失态,还望皇上皇后恕罪……”“皇后,散了吧。”皇后带着诸位命妇后妃又呼啦啦地出了半山亭。皇上离去前,不着痕迹地朝章启晃了一眼,视线略过章启衣袍下摆半截濡湿的痕迹,最后定珠落到身侧的太监总管身上,使了个眼神。-寒光凛凛的池水晃动了人影,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待众人散去,章启便撑着行至半山亭的短廊侧抚着廊柱坐下。太子上前想扶一把,伸过去的手却被人挥开了,力道极大。太子皱了皱眉,轻声道:“皇叔?”本来跟着皇上离去的徐总管颠颠得又返还回来,喘着粗气道:“陛下让王爷早些出宫回去休养,随后他便着院判去王府。”虽然陛下的原话是:让他赶紧滚回去。但徐总管估摸着是陛下害怕被人瞧出端倪,分明是体谅肃王啊,因而他改了个委婉的说法。徐总管话传到便离去了,章启依旧坐在廊柱侧,闭着眸子,仿佛马上便能睡过去。“罢了,我带你去东宫歇一歇罢。”太子难得见他如此孱弱的模样,不由道。廊柱侧的人站起了身,轻声喊了一声“虞秋烟”。“什么?”太子扬声惊呼。天边一弯冷月流辉,章启睁开了眸子站起身,眼中恢复了少许清明。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三个,今天势必发到感情戏qaq试探◎醉酒◎“什么?”太子重复了一声,“去哪儿?”等他听清章启所说的地点后,在心中快速略过了一遍京城东西市,南北坊的布局。随后摇头道:“啧,这话可别让父皇知道了,这太医院院判在府中还看不了你了?非要跑那犄角旮旯去。”话虽如此说,还是着身边的内侍帮忙扶着人走出了半山亭。宫中宴会结束的时辰尚早。宫门洞开,宫门外停留了不少马车。太子扶着章启上了一顶青帷华盖的车前,套车的马还是肃王最常骑的那匹白马。他不由抚了抚雪白的马头:“委屈你了。”章启本是骑马来的,这马车还是从东宫现套上的,这也是章启的主意,否则他可不敢给这种烈马套个马车。内侍在一旁躬身附和道:“再去王府套马总归有些晚了,王爷的玉兔倒是极乖巧,管家牵去东宫时也一路听话得很。”“乖巧?那是你没见过这马烈性的时候,也只皇叔会这么糟蹋马了。”太子不由想起上次去梁府时,分明大道尚且宽敞,章启非骑着马往水渠中走,还说什么“洗洗蹄子”。这上过战场得过功勋的烈马硬生生被他皇叔驭成了小白兔。雪白的马头一侧还套着个箭篓,太子的视线不由被篓中斜插着几支干花吸引。——似乎是梅花枝,只是都枯萎了。太子方踏上矮凳,微微撩开车帘。蓦然闻见附近响起“嘚嘚”的马蹄声,女子清亮撒娇的声在寒风中隐约传入耳中。“娘,今日热闹就许我出去玩一会罢,我与阿烟一起你总放心了罢。”梁夫人皱着眉望着眼前撒娇的女儿,想着前阵子府上才发生过的事,有些不放心:“外间人多杂乱。”耐不住梁元星撒娇耍赖,拉过一旁站着的梁元朗:“娘若还不放心,便让梁元朗跟着我们,若是连我们都保护不好,他日后也不必上战场了。”“怎能直呼兄长的名,你真是……”梁夫人还与再念叨两句,兄妹二人早已走远了。太子站在车辕上虽没听清,倒是远远循着声儿瞧清了梁家兄妹转身走向一顶毡帘的褐色马车,似乎是虞家的。——虞家小姐的名儿可不就是“虞秋烟”。太子继而又回想起那日章启骑着玉兔时的反常,那时马车侧的人似乎正是宋成毓宋大人呐……章启抚着额靠在车内等了许久也没见人进来。马车前的人还维持着微微撩开车帘的姿势,也不知在张望些什么。章启已有些不耐:“梁家人——太子若想去,即刻下车去找梁元朗,许能陪梁小姐逛上一圈。”太子收回落在那顶马车上的视线,隔着青帷的帘幔对里头的人翻了个白眼:“等会。”“小元子!”他跳下车喊住了东宫的内侍,附耳轻言了几句。眼见着小元子领了命转身便朝着那顶毡帘马车小跑而去。太子方才大马金刀坐进了的车内,对着章启微合的眼眸,意味深长:“说起来,还没谢过皇叔上次破窗相救呢。”“上次是本宫,这次是皇叔,这盛家小姐还二度落水,倒是稀奇的很,姜一跬还说盛家小姐的目标是本宫,依本宫看,分明是皇叔呐。”章启睁开眼,双目猩红未褪。眼见他这副模样,太子怕他发怒也不敢再开玩笑,叹了口气:“皇叔怎么遇上她的?”“是我轻敌。”他言简意赅,说完便不愿多提。太子见他合上了眼眸往后靠着,一副煎熬难耐又死要面子不愿多解释的模样,又翻了个白眼。-虞秋烟被宫女带出宫门外时,整个人都还处于晕晕然的状态。宴会不了了之,只听见命妇门说着什么“盛玉英”“肃王”,她低头望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半晌也没缓过来。宫女只觉得这位虞小姐出宫时仿佛格外安静,将人送到了虞府的马车前便回去了。梁元星看着虞秋烟站在车前一动不动的样子,也没察觉出任何不对劲,上前抱着她的手,开心道:“阿烟,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娘,今晚可要陪我出去玩,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四个字方一说出口便被梁元朗敲了一下脑袋,梁元星“啊”的一声转身怒目而视。虞秋烟对着打闹的兄妹二人,抿着嘴微微笑了一瞬,笑容尤带几分羞怯:“好——”恍然间,马车四角悬挂的灯笼烛影晃动,烟视媚行,仿佛悄然风华初绽的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