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顺医馆在京城是有名的专治女客的医馆,传闻坐诊的是年轻时在后宫中给娘娘们看过病的女医官。虞秋烟听了这些传闻,也大概知晓了事情经过,笑了笑:“还不一定是悍匪呢,我看是那人自己行了亏心事。”市井传闻还真是添油加醋。巧荷弯了头:“是吗?婢子早上和月嬷嬷讲,月嬷嬷也这样讲,还怪婢子多舌,让婢子少话是非……”虞秋烟又递了一碟糕点给巧荷:“无事,下次回来只与我讲就是。”“好啊,好啊。”看着巧荷离去的背影,虞秋烟细细想了一遍那日之事。她等得就是这两人的传闻,只是坊间口口相传的,还是差点意思。那日,她临时改道去了茶楼又先去了首饰坊,可还是遇到了盛玉英,足以说明前世所知非虚——盛玉英与宋成毓情谊非同一般。虞秋烟是从启言那知晓的,这两人同乡,几乎青梅竹马。而宋成毓很可能是为了盛玉英才会害死虞秋烟。这一点是虞秋烟自己猜的,因为前世,每一次虞秋烟问的时候,启言便垂着头道:“宋成毓已经死了,我没办法解释他害你的原因。”那日她发现盛玉英装晕后去了医馆,过了半晌,便让寻风悄悄跟了上去。最后,果不其然,等到了宋成毓。随后,寻风依她嘱咐将门锁了。在那之后,她又大费周章让寻风领着银钱在路边寻了数个泼皮到文令侯府闹事。以文令侯夫人素日的脾性,想来行事不会低调。虞秋烟没想到还真抓到了宋成毓的把柄。只可惜今日风雪天,人少,这些流出来的传闻太杂乱了,摸不着点子。虞秋烟心里盘算着,随后便喊了赏云来:“去问问文达,宋大人什么时候过来?”-清晨白雪已收,街市之上又恢复了新的朝气。一名担夫挑着两头竹篮穿过繁华集市,路过数条窄巷子,最终拐进了一处宽阔敞亮的铁门内。高高耸立的门柱子拱起一张乌黑的牌匾,金色的字体嵌于其上——刑部监。担夫放下竹篮,其上盖着发黄的白棉布,四角往外吐着热气。“热乎的……”话未落被狱卒抬手示意消了声。担夫凑向狱卒耳边,轻声交谈了两句便丢下担子离去了。他是给几个狱头送饭的,往日若他来,这些守了一夜的大人们早早就围上来了,只是今日不同以往。狱头看了眼院中日晷,沿着刑部监台阶拾级而下。下了场雪,地牢内愈发阴森湿冷,即便丝毫不透风也能觉察出阵阵寒意直入骨缝。尽头的审讯堂内,灯火通明,但墙边各色刑具泛着森冷之气,摆设和狱卒昨晚所见相差无几,但在昨晚,那些刑具曾被一次次的抬起又放下。昨晚于他们这些守夜的狱卒而言尤其漫长,对那被审讯的人而言只怕更是度夜如年。刑部监的人见过不少酷吏,审讯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各凭本事。但像肃王这般,不眠不休,陪着犯人熬的,实在少见,他每次都要燃一炷香,一炷香内没有给出满意的回答就上一次刑具,再燃一炷香。便是如他所愿,和盘托出,肃王也会一遍遍重复审讯,不给人一丝编造的机会。狱卒在门外敲了敲剑柄,弄出些声响提醒里头的人时辰。“你们以画舫交易为遮掩,私底下暗度陈仓,依本王看,度的可不只有金银珠宝……”“肃王饶命,肃王饶命,小的不知啊……”狱卒摇了摇头,又悄然回了门口,将惨叫声与一室阴寒留在脑后,经肃王这一宿熬下来,认不认罪不清楚,反正魑魅魍魉见了肃王也得俯首。及至辰时末,里头的才从幽深的台阶上走上来。天光早已大亮。章启走出来却并不离去,步子停在了一颗倾斜的罗汉松下。松下置了一张木质残桌,本是狱卒们休憩之地。章启也毫不避讳,随意地坐到了树下残桌上。随从拿起狱卒们放在地面的茶壶残碗,倒了一杯茶水置于桌面上:“粗茶简陋,王爷勿怪。”章启点点头,端起碗一饮而尽,食指轻敲木桌似在回想昨晚案情。后来的狱卒瞧着无不惊叹,这人熬了一宿还不见疲态,且没想到堂堂肃王殿下如此平易接地气。狱头敲了敲狱卒的脑袋以示警告,若因此小瞧了这位爷才是傻,越是瞧着平和的发起疯来越瘆人。瞧那刑犯便知。有一人从门洞外行来,锦袍飞鱼服,腰悬弯刀,身形清癯,只脸上一道蜈蚣般的长疤,两鬓头发杂乱,面上形容甚是潦草,只无一人敢上前多看。众人躬身行礼:“指挥使——”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姜一跬。姜一跬走到树下人身前,俯首抱拳:“听闻王爷已经撬开了那人的嘴,果然再张狂之人遇见了王爷也要乖乖就范。难得见王爷有此闲心品茶,不知王爷可还有余力随下官再入内一看?”这话也不知是奉承还是挖苦。桌上之人放下茶碗,站起身:“自然,本王等你多时。”姜一跬:“王爷体察下士,以身作则,下官佩服。”下属俱都退至门外,两个人又进了地牢深处。姜一跬见了里头之人的惨状,一改先态。摇头:“难怪坊间称王爷是修罗,好狠的心。”章启并不理会,只拿了伏罪书递上去,神色冷厉:“不及姜大人好本事,抓了个不甚知情的接头人。”姜一跬摸了摸鼻尖:“这不是有王爷吗?”身前人挥了衣袖,早已出了牢门:“此事已毕,姜大人保重。”姜一跬喊出了声:“诶诶诶,别啊,这事还没完呢,说好一起闯龙潭入虎穴,你怎么如此……”前人连头都不回,不疾不徐的往亮处走去。“一事还一事,本王之事已毕。”醇厚的声音传来。姜一跬沉思片刻,笑了:“也好,我这还有一桩事,和你有些渊源,你可要听。”见那人还不回头,已经走到了石阶之下,门洞漏出半片光影照在他身上,姜一跬啐了声真是冷清。再也不卖关子了,直直喊出来:“是宋参军的遗孤,如今正得圣宠的刑部郎中宋成毓宋大人之事。”重生◎没有私心◎果不其然,姜一跬才喊出宋参军,那人便停下了步子。锦衣卫是天子近卫,也是天子的耳目,稽查刺探是分内之事,姜一跬自认是满京城知道各级官员秘密最多的人。他平素也很喜欢手握把柄,看着官员们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奈他不何的样子。只肃王有些特殊,肃王身为皇亲国戚,姜一跬也是先前查案时才与此人有了些牵扯,更是无意中发现肃王对宋公子尤为关注。此中原因么……肃王并非与寻常王爷一般长于宫中,他幼年随母避居山寺,山寺照料不全,害小皇子走丢了,却迟迟不敢上报。那时肃王流落到南地,似乎便是宋参军向圣上提起过:曾在回乡时隐约见过一人很像是章启。也正是那时候圣上才派人去那一带寻人。姜一跬回过神来,继续道。“……此事还是我那不成器的下属贪杯,昏睡在了医馆邻侧的食楼,夜半清醒过来才无意见了全貌。倒没想到平日里温润端方的宋公子爬起墙来也如此利落。”“更没想到宋探花也是个风流人物,才回京便私会美人,啧。”讲完事情始终,姜一跬收了玩笑神情,突然正色道:“此事本也不要紧,圣人看重宋成毓,儿女私事往小了说不过是芝麻粒的事,大不了赐个婚。”“只是圣人显然有心让宋成毓来年顶刑部右侍郎的缺,如今刚回京便升任刑部郎中,又接连委派了数桩好办的差事,梯子都架好了,却出了这事……这宋成毓得了便宜还不卖乖,幽会一事据闻恰被同入京述职的卢大人的家仆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