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骂骂咧咧,被盛玉英轻呵了一声,看着眼色又道:“我们小姐脾气好不计较!可哪天侯夫人侯爷亲自来了,是不是也什么人都能压过一头了。这种事可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否则明日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们小姐软弱可欺了。你这伙计就该赶出去,莫留在这害人。还有我的眼睛,也该赔偿才是。”掌柜稳了心神,眼光却陡变锐利:“伙计有过错。但某刚刚下楼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依某看,更像是,盛小姐带来的人毁了本店一箱子金饰……累金,算账!”那伙计从身后拿了个算盘开始算起来,算珠拨得噼啪响。“这一些损坏的钗饰总共是三千两。各位要怎么分?”丫鬟顿时红了脸:“怎么,你还要我们小姐赔不成,我们小姐是……”“文令侯么,账册可要送到文令侯府上?”掌柜的直接道。京城这块地方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俗话说掉块牌匾能砸三个官。西市商铺杂多,有许多都是背靠大树的,更何况金饰坊专卖金银首饰,在京中算是顶顶有名的,有不少达官贵人光顾生意。这掌柜看着不卑不亢,丫鬟气得手指着虞满宵:“刚刚那箱子分明是她拉倒的。”虞满宵吓得往姐姐身后躲,哭得委屈巴巴的,瓮声瓮气,反反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姐姐,不是我……”毕竟是个孩子,也不会解释和辩驳,说着说着就哭得喘不上气。虞秋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温温柔柔地:“好啦好啦,不怪满宵,莫哭了!”她蹲下身,边给满宵擦眼泪边轻声道:“刚刚之事,在场诸位都看到了,掌柜的在楼上也能看到,由掌柜评判,你们心有不服。依我看,不若报官最为妥当,只是要费些功夫……”还没说完,那厢一阵急呼:“小姐,小姐。”“快扶去医馆,去医馆……”——盛玉英竟然扶着额头晕倒了。果然一说报官盛玉英就要晕了,这戏码还真和前世相差无几,前世不过是马车差一点冲撞上,便听闻盛玉英受惊多日。后来外面传闻,说太傅之女虞家大小姐横冲直撞差点撞死人。虞秋烟也未作任何解释,还只当是盛玉英体弱不禁吓。可笑那时候虞秋烟根本没往宋成毓身上思量。重生◎相遇◎后来,一群人将盛玉英抬走了。掌柜追着丫鬟要金饰钱,那丫鬟就反咬一口要医药钱。这事最后竟这样不了了之。虞秋烟看着轿子消失在西街口的方向,留了个心眼。屋内。那伙计正与先前站在虞秋烟旁边的妇人交谈。伙计拿出个福寿纹的八宝匣递给妇人,嘀咕道:“原来这才是卢夫人。夫人可要看些什么?”那妇人摇了摇头,取了首饰匣,收入囊中,便要离去。却被虞秋烟截住了。虞秋烟指了指妇人额角一丝红痕:“客人额头受伤了,刚才那一遭实属无端被家妹牵连,若因此面上留了疤倒叫我于心有愧。不知客人家住何方,若得空还请往不远处的和顺医馆处瞧瞧。”和顺医馆是京中有名的专接女客的医馆。说完虞秋烟递了一锭银子上去。那妇人倒未觉得额头疼痛,想来只是轻伤因而未放在心上。但见了银子还是伸了手,她本是替家中太太来取首饰,撞见这一番热闹却是意料之外。她接了银子甚是恭谨,说了些劳姑娘费心的场面话才离去。待一群人呼啦啦散去,掌柜看了眼剩下的人,对还小声哽咽的小豆丁说:“你既说你姐姐受伤了,那小姑娘带着姐姐去里屋看看伤势,可好?”虞秋烟指着仍立在屋中的男子道:“我无事,只是这位公子的伤瞧着有些重。”而她口中的公子还是那副浑然未觉的样子,手上的伤痕半晌也没擦一下,跟不知道痛似的。怎么会有如此重的伤口?说起来,那木架本该砸到她背上的。他摆摆手,用左手捡起了虞秋烟方才在拉扯中掉落的斗篷,递上去。虞秋烟愣然接过。可他的视线隔着一道斗笠似乎一直凝在她身上,虞秋烟微微拧了眉。“姑娘,发髻。”虞秋烟才惊觉他看的是她头顶上。刚刚那一番拉扯,她的发钗确实有些歪了。虞秋烟伸手随意抚了抚,将斗篷披到了身上。满宵拉着她:“姐姐,你蹲下来。”虞秋烟低下身凑过去,还以为满宵要说什么。小豆丁却踮着脚去给她系斗篷,只是怎么也系不好,绕来绕去地打着死结。旁边的人,看了片刻。兴许是不忍看虞满宵笨拙的手法,他伸出左手捏住了一根丝带,从满宵围出的圈中塞进去:“要这样系!”那只手离得很近,却轻轻巧巧的,没有碰到满宵也没有碰到虞秋烟,只捏住了一根丝带。随后便被他的主人收了回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唐突了。”他道。待他站起身退开后,虞秋烟方从幂篱底下的缝隙里,窥见了半截下巴,轮廓坚毅冷峻。——她无端想,伙计说的贵客就是这个男的啊。男子抬步就要走,虞秋烟愣然脱口道:“多谢公子相救。”这句话脱口而出,连胸腔都涌起一阵熟悉感。熟悉到虞秋烟顿住了。因为在上辈子说过很多遍了。想到这,她抿了抿嘴唇,站起身,细细打量着男人的手:“公子还是找大夫看看手为好,一应花费由我……”说着她摸了摸腰间,正要摸银子,却掏了个空。她的衣物一直是盈香打理的,银子刚刚已经送出去了一锭。其余的,都在盈香身上。好在这位公子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摆了手。“无事,小伤而已,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他说着便转了身。虞秋烟看了眼手上捏的帕子,素白的,上头什么纹路都没有。她跟了上去。前方的人似有所察觉,停下了步子。虞秋烟快步转到他身前,站定,伸出手。“帕子,公子不嫌弃不若擦擦手罢。若得闲可以去城南回春堂找张大夫,就说是虞府的客人。”回春堂的张大夫与虞府有些交情,虞府常请他过府诊治。凭张大夫与虞府的交情,没拿出银子他也会诊治。她已经说了虞府,男子仍旧不动声色。他接过帕子,轻声道:“好。”虞秋烟拧眉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慢慢转过身。……待人都走后,虞秋烟重回到金饰坊内。那掌柜再无先前精明之态,一句跟着一句训着伙计。虞秋烟脱下手上的金钏,上前道:“掌柜的,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久闻城西金饰坊……”她正要客套两句,那掌柜的一眼就接过她手上的金钏,眼中利光闪过。待抬头看她时,又敛了眼神,只将金钏接过来:“怎么?你要卖这对钏子?”虞秋烟摇摇头,胡诌道:“不是,是我妹妹,一见这金钏就爱不释手,但她手小,戴不了如此大的,便想着问问看能不能再买对小金钏。”“没有,你手中这样的钏子是定做的,我这没有。”“那……如何定做?”掌柜的一伸手:“先交五千两定金。”“五千两?”还只是定金。“怎么,嫌贵啊!来,你看看这刻工,我敢保证全京城手艺如此精巧的不超过三个人。”掌柜按住卡扣,将金钏掰开,仙鹤上下交错,仿佛相向而飞,栩栩如生,惹得人啧啧称奇。“瞧见没有,要有好工匠,还需要上好的原胚,可不得花钱。”虞秋烟本意也不是要买一个这样的金钏,只是想打听到那个人罢了,便道:“那掌柜的可知道谁能雕出这样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