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脊背陡然僵直,有些为难,他的眼神不住瞥向章启。皇上又扔了一枚棋子过去:“你老看你皇叔做什么!”“罢了,既然怀鸿看你,那衍卿,说说如何?”皇上翻了个白眼。章沉思了片刻,斟酌道:“陛下不若为宋大人赐个婚,再将人派去洲南一代历练一番。”洲南苦寒之地,其一是苦,其二是乱。若是出了点意外,只怕都合情合理。太子闻言不禁咳出了声,他皇叔这私心简直是昭然若揭了。这不止是要用赐婚消灭一个情敌,还要将人弄得远远的,从此高枕无忧。皇帝笑着掷了启不着痕迹微微偏了一下头,避开飞来的棋子。半晌,才道:“皇兄自有考量,臣弟愚笨。”皇帝看他那模样,别开了眼。装愚充笨倒是挺有一手。他大抵也知道章启的性子,自回了京城,不知是不是对幼时之事心有芥蒂,在他面前一直避着锋芒。平素里冷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深浅,心思藏得深。只是章启现在说的这话虽无稽,却也有几分真心在里头,说到底还是因为虞家。皇上收了眼,缓了缓神色,又正色道:“不能为他赐婚,朕看,你还是琢磨着什么时候为自个儿请个旨,让朕为你赐个婚才是正经事。朕等着!”“行了,朕累了,你既然进宫了,也该去看看太妃了。”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向章启,忽然嫌弃道:“少让太妃来烦朕,你这做儿子的总得劝着点。”太子默默看着,觉得他父皇真是嘴硬心软。章启点头应声退下。待屋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皇上才闭眼道:“太傅的面子还是要卖一卖的,宋明轩此人私事上虽拎不清,但到底也是个值得历练一番的人才,丢去历练一番也好,也算遂了太傅的意思。”“至于回不回得来京城,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皇上无所谓道。“父皇英明!儿臣也是如此想的。”太子称赞道。如此既遂了太傅的意,赐了个恩典,给了宋成毓最后的机会,又能顺了章启的心。“马后炮!”皇上横了一眼,往身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太子想起方才说的,忍不住又问道:“父皇准备什么时候为皇叔赐婚?”“你着急个什么劲儿?”皇上横了一眼。太子摸了摸鼻尖,遮掩道:“儿臣不过随口一问。”“让他自己去操心。太傅那群人,吵得朕头疼。”皇上叹了口气,继续道,“昨日太傅告假后说要去相国寺散散心,朕看,你皇叔也该去佛寺去去煞气。”太子连连点头:“父皇英明!”……章启从太妃的仁寿殿中走出来时,面色并不大好。殿外等候的内官瞅了眼日头,呵,才半炷香。章启将手上的漆纹荷花多宝食盒随手递了过去。内官赶忙接上,不禁嘀咕了一声:“奴才还以为殿下少说也要用过饭才能出来。”“怎么,你饿了?”章启忽然偏头问道。“奴才,不饿。”“饿了就拿去罢,不必给本王了。”章启点了点内官手中的食盒,不甚在意道。内官笑道:“殿下每回进宫,太妃娘娘总要备上这些。奴才瞧着今日的食盒还与往日不同。想来太妃娘娘为了王爷,真是有心了。奴才可不敢动用。”章启却并未接话。太妃确实常常备些点心瓜果送到肃王府,每次进宫也常常收到那边备下的食盒。只是今日……章启回想着在殿中遇到的女子,心中难免有几分烦躁。行至宫门口,见姜一跬竟早已等着了。“王爷那日当真是好算计。”姜一跬皮笑肉不笑地行着礼。“姜大人不也是求仁得仁。”什么求仁得仁,他要的是看戏,不是自个儿上台去唱戏……姜一跬觉得这人心忒黑。章启言罢,抬眼示意了身后的内官。内官拧着眉,最终还是将手上食盒送到了姜一跬手中。姜一跬狐疑着接过食盒。“这?”他随即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太妃娘娘一番心意,王爷殿下这样岂不是要伤了太妃的心。”章启带着几分真诚道:“借花献佛罢了,近日多谢姜大人。”见他难得如此真诚,姜一跬爽朗而笑:“也好。下官也祝王爷早日得偿所愿。”待回了王府,内官才道出心中疑惑:“王爷怎么就将太妃备的点心送予姜大人了?”章启看了内官一眼,毫不避讳:“本王带回去会惹人误会。”内官想了想今日常住太妃殿的郑姑娘,隐有所觉,恭敬地弯下身,王爷不愧是王爷。皇寺◎遇见◎相国寺是京中著名的寺庙,往来香客络绎不绝。晨光中庙宇塔尖高高耸立,踏上寺庙台阶的每一步都能觉出其中肃穆庄严之感。暮鼓晨钟,层云渺渺。小和尚领着人从偏门进入殿中。虞衡与虞秋烟一同燃了三炷香,添了些香油钱。二人虽是一同来的,却一路上都未曾讲过多余的话。和煦阳光下,虞衡的脸,两鬓已然微微染霜。而虞母,在虞秋烟记忆中还是那个美艳温柔的江南女子。按照惯例,每年到了虞母的忌日时,虞秋烟都会来此为亡母祈福一个月。虞衡因近日之事,有所感怀:“……先前为父总想着你们两个一块儿长大,感情总该好过常人,阿烟,为父是过来人,也是担心你所嫁非良人,才一心想要撮合你与明轩,你可会原谅为父?”“宋成毓绝非良人。”虞秋烟不屑道。虞衡想起宋成毓与盛玉英所生之事,叹气道:“罢了,是我多言了。你年纪不小了,先前是为了等明轩,如今已退了婚,日后总要为你再寻一桩亲事。”虞秋烟没应声。她对虞衡感官十分复杂。这是自己唯一的血缘亲人,她对他一次次怀有期待,可每一次期望都落空。虞衡对于她,并非没有父女之情,只是他的心是偏的。偏向宋成毓这样的外人,也不愿多想想她。-虞秋烟在小佛堂抄写了半日的经书,方才稍稍心静。傍晚时分,出了佛堂门才发觉外头人来人往。不少沙弥都赶着往外行去,甚为热闹。“小师傅,这是怎么了?师傅们赶着去何处?可是寺中来了什么人?”虞秋烟不解地拉着一位小沙弥问道。“阿弥陀佛,回女檀越,是无觉大师快回来了。”沙弥回道。“何止是无觉大师,师兄们说过这两日庙中还会有贵人到访。”另一个年纪颇小的小沙弥接话道。“玄心,不可多言!”年纪稍大的沙弥斥道。虞秋烟:“原来如此。”“女檀越,小僧们尚有晚课,先行退下。阿弥陀佛。”小沙弥却扭着头道:“女檀越,您的丫鬟们似乎去为您取斋饭了,你若不识得路,不妨在此再等上片刻。”小沙弥才说完就被拍了一脑袋。待二人走出了佛堂问,年纪稍大的沙弥才道:“玄心,你今日怎这般多言。”“师兄,玄心还是启站在殿中雕刻的假山石径后,想起虞秋烟也在寺中,心念陡起。内官跟在他身侧:“王爷,你说什么?”章启望了一眼两名沙弥的来路,忽然道:“你去与太子殿下知会一声,本王晚些时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