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将陶杳身上的狐裘裹紧了点,“我们回府。”
此后一直到孩子出生,他都不会让杳杳进宫了。
南方的冬日,飘雪难见,燕王府的车架驶离皇宫,檐角的风铎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人一蓑衣一斗笠,无视冰寒刺骨的寒风,孤立于皇宫高阁檐角之上,远眺渐渐远去的马车。
又一阵冷风刮过,那人像是一只夜蝠,从檐角腾跃而下,簌簌的冷风灌过他飘起的衣带,仿佛顺势将他托起。
如乘风而行,灰衣人眨眼间越过宫门,宛若一枚枯叶,轻轻飘在地,恰恰落在燕王府的车架面前。
马蹄骤停,燕王府亲卫将来人团团围住,灰衣人慢慢站起,他斗笠下一双灰黑色的瞳仁无视周遭重重包围,直直看向车队中最精美华丽的一辆马车。
燕九盯着灰衣人,不由下按腰间佩剑。
他明明一直派人盯着贺钦朝,他是如何出现在这的!且他还没收到到下属跟丢了的消息……
此人……武功奇高!
“来者何人?!”燕十一同样如临大敌,那日被此人戏耍一般的打斗可是深深刻在他心头。
便是连影都不敢保证能够胜过的人,昭宫龙影真的强到这地步吗?
贺钦朝灰黑色的瞳仁动了动,掠过燕九和燕十一,随后又迅速移到燕殊和陶杳所在的车架上。
他喉咙滚了滚,眼角不知是不是在风中吹久了,也多了几分涩意,沙哑如今木锯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贺钦朝请见公主!”
声音不大,却如雷霆,震在每个人的耳边。
贺钦朝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透过严实的马车,传入陶杳耳中。
她正疑惑着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又听到燕十一的高喝,拿到嘴边的点心忘了吃,这会儿一声公主震得她手中力道一重,一块糕点瞬间破碎,掉在车毯上。
她还没回过神,燕殊已经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将糕点的碎屑擦掉,而后,又是一声高呼而来,“贺钦朝请见桃夭公主!”
这一声较之之前更为干涩,陶杳甚至在里头听出了一丝疲惫。
燕九赫然回神,不用主子交代,他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夺人的气势而下,冷寒的剑芒仿佛要在眨眼之间取人性命。
贺钦朝何许人也?他瞬间避开,复又一声高呼,“五殿下欲复国大昭,公主如何能苟且偷生?!”
燕十一一把夺下身边侍卫□□,目有电光,只恨不得能在眨眼间拿下眼前贼子。
“陛下不欲受辱于人,自刎长乐宫,殿下不欲屈于北方蛮夷,誓死斩赫连靳于剑下,终因身边苟且偷生之辈暴露行迹,身死庆阳,周贼子残暴不仁,悬殿下尸首于昭宫宫门,寒风冷阳曝晒七日,辱极昭人!”
“公主!您乃陛下掌上明珠,殿下眼中至宝,如今陛下殿下皆以身死,您如何能忘却亡国之耻,委身敌国亲王!享安逸之日!”
一声声一句句,其声凄厉,犹如恶鬼诅咒,陶杳脸色瞬间煞白,脑中深处好似有什么被狠狠敲击,一幅又一幅凄惨的画面冲了出来,哀鸿遍野,满目鲜红。
画面中,她翩翩起舞,舞闭稍歇,她得一俊美男子轻拂秀发,轻声慢语间,温情浮现。
画面中,她偏头小憩,亭外凉风阵阵,中年皇帝无奈摇头,却接下外袍,守着她迷糊醒来。
画面中,她抚琴轻歌,弟妹们嬉闹成一团,翩蝶起舞,蜻蜓伴歌,一派祥和安乐。
画面中……
心口好似被压了一块大石,心头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陶杳骤然揪紧了心口衣裳,明明是寒冷的冬日,额前却是一滴又一滴的冷汗落下,细细密密,好似雨打荷叶,汇成一道细流自她额前滴落。
燕殊被陶杳如今的模样吓着,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全然听不见,好似梦魇了一般,双眼瞪得老大,马车边,一个黑影落下,轻飘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吹过,“殿下,快,点王妃睡穴。”
燕殊这才反应过来,稳住颤抖的双手,点了陶杳睡穴,将软下身子的她抱进怀中,手忙脚乱的取出时时刻刻待在身上的养胎丸,先含入口中,随后撬开她的唇瓣,用舌尖抵着将药丸让陶杳吞下。
不过一个不费力气的动作,燕殊却做得极为艰难,抱着陶杳的手也在发抖。
他双目赤红,一下又一下将陶杳散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见她额前冷汗不退,连忙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额前细汗。
他垂下眼眸,见她双唇失色,面颊也无一盏茶前与他撒娇的俏丽,将人搂进,轻轻吻着她的唇角,一股恶念从心底迸发。
影感受到燕殊身上狠狠克制却还是犹如实质的杀意,先一步入战局。
他漆黑的一双眼睛盯着高声不断的贺钦朝,没有眼白的双眼像是无底的深渊,仿佛会伸出无数触手将人拉入无尽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