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讫。
天黑尽。莫妄语盛了一碗新鲜的鸡血,在院中画好了驱邪阵。驱邪阵一共八面,谓乾、震、坎、艮、坤、巽、离、兑,每一面上阵一宝器,第一个角上镇金称心、第二个角上镇石墨,第四个角上镇璎珞,第五个角上镇白骨,第六个角上镇桃木剑,第七个角上镇艾草,第八个角上则是一碗灯油,浸没一枚灯芯。
莫妄语着一身青赤色端短身劲装,怀中长虹剑火光逼人。他站于驱邪阵中央的阵眼之上,对金满堂以及金山天门的众位前来压阵的修士道:“子时阴气最盛,只有这时才会弃主而出,现在我们就等着。”
又过了许久,夜色愈深,气温泛凉,四处寂静。莫妄语道:“时间到了。”随着他说话间,那跟浸没在煤油中的灯芯亮了。他向金悦星伸手,一张俊脸印着火苗似魔似仙。
金满堂看着周遭鬼魅的气氛,心中打鼓,一时不敢将妹妹交付过去。莫妄语便在金满堂腕子上敲了一把,金满堂劲儿一松,金悦星的手腕从有种脱落下来,莫妄语便扶了上去,牵着金悦星进入阵势内。
金悦星一入阵,体内魔气立刻感觉到了阵法的威力,开始蠢蠢欲动。
“嘶嘶……”
“吱吱……”
金悦星清秀的五官变得扭曲,面部凹凸不平,好似皮下有气体涌动。她没有说话,紧抿着唇,但她的身体却开始发出古怪的声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声是属于婴儿的,脆生生、清亮的啼哭;笑声又是属于老者的,悲呛、苍凉的哀嚎,两种声音此起彼伏,让本就深幽的夜色诡异得令人不寒而栗。
守在周围的修士们面如土灰,纷纷紧握手中的法器,严阵以待。
金满堂更是心脏吊到了嗓子眼,金色的灵力光芒运转至紧绷的手腕处,形成一团金灿灿的光圈。他一手紧握铜钱剑,另一手绕出一根夺命金丝,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妄语的下一步行动。
莫妄语神色自若地牵着金悦星的手,款步行至阵中,然后待金悦星在阵眼处站定,两指突然蘸上了备好的鸡血,蓦地涂抹在金悦星的前额上。金悦星一下被定住了。紧接着,他两指夹一张灵符,运转丹田中的灵气至右手手掌,凝神聚力,猛地往金悦星胸口一拍,低声吟唱道——
“神惊魄悸却收得,刃头已吐微微烟。刀乎刀乎何烨烨,魑魅须藏怪须慑……”
“呃啊……”金悦星身体人偶一样向后一倒,摔出一道鬼影落入阵中。
莫妄语迅雷不及掩耳地手掌向天,风驰电掣地召来了一道火球,唰地朝那鬼影击去。这火球威力并不算大,无法挫败鬼影,但瞬间便在阵中烧出一条火龙,将金悦星和鬼影隔了开来。莫妄语趁机将金悦星往阵外一推,对金满堂喝了一声:“接着。”
金满堂早有准备,金悦星摔出阵中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星儿……”
“哥哥……”金悦星如同回魂一般,面色如常,毫发无伤,一双美眸含泪要落未落,道:“哥哥,我是怎么了?我为什么在这儿?”
金满堂道:“星儿,没什么,你只是生病了,现在已经好了。”
这时金悦星突然看见眼前血阵,赫了一跳,指着那阵中人啊啊尖叫了两声,眼皮一翻,晕在了金满堂怀里。
只见那阵中黑风四起,阵角灯火被邪风刮得忽明忽灭,一团无形的黑烟笼罩住了莫妄语的身影,只留下一柄红如芒光长虹剑。
金满堂一把将怀中的金悦星推给婢女,慌忙提剑大喊道:“莫妄语,你现在怎么样了?”
然而站在那团黑影之中的莫妄语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睁着眼睛,用灵气封闭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走一样,徘徊在这团幽暗的黑影之中。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有人喊他,“莫修,莫修……”
那声音很轻,像是被风从很远的地方吹了过来,忽远忽近,萦绕在莫妄语的耳廓周围。每一次呼唤后,跟着细细密密的窃窃私语,好多好多人在说话,莫妄语凝神分辨,期望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他越用力,这些声音听起来却越模糊,好像每个字都在叫他的名字:“莫修……莫修……”
他一手撑住剑柄,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刺痛带来了一瞬的清明。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一种鬼魅,能够用呼喊一个人的名字来蛊惑人心,遇到这种情况,若想破阵而出,必须静心。于是莫妄语再次狠咬舌尖,几乎尝得一口血腥,然后在心中默诵心咒道:“鬼魅,无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武斗实属上乘,但文斗则地基不牢,师尊总说他这是心不静,而自己心不静,又如何能安抚同样躁动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