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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桂桂说：&ldo;他要用人身子暖哩，她需要热乎气。&rdo;

听了桂桂的话，马牙子颇有一股怜花惜玉的勇气，解开自己的衣扣，把王雪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就这样，十几个人轮流用肉体温暖着王雪，但她体温还是越来越低，最终在李仲海的怀抱中咽了气。

和其他同志们一样，李仲海在用自己的体温延续着女共党员王雪的生命之时，他的感觉是圣洁的，毫无邪念。当王雪那软绵绵却又冰冷的躯体被他揽入怀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多少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渐渐离她而去。为此，他感到哀伤，于是也就将她搂得更紧，使死神的魔爪晚些伸向她。

王雪在昏昏沉沉中醒来了一次，她看到是李仲海暖着她，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她嗫嚅着：&ldo;仲海，能死在你怀里真好，我心满意足了……，，

李仲海低下头，把她抱得更紧：&ldo;别说混话，你死不了哩，明天我就派马牙子去给你找药来，咱们还要一块革命，建设共产主义。&rdo;

王雪又是一笑，但却惨淡无比：&ldo;仲海，你别把我当成坏女人，我没法子，要拢住这十几个人难哩。我想，晚上陪陪他们，使他们觉得还有点温暖，过得还不算太苦，他们就会留下来。秀芝也是我动员的，真难为了她，她还是个黄花女子。我说为革命连死都不怕，这算个啥。&rdo;

李仲海心中一紧，苦涩中涌出一股酸楚，他抚摸着王雪散乱肮脏的头发，说：&ldo;王雪，这革命要干不成功，首先就对不住你和秀芝哩，你们付出的太多了。&rdo;

&ldo;仲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心里话，我是为你哩，我、我欢喜你，可……&rdo;王雪淌出了一串泪水。

李仲海连忙抹干她的眼角。他想起前些日子那个夜晚王雪挤到他身边而被他无情赶走的情景，他觉得有些内疚和愧意，为了能跟他亲热一晚上，而又让别人无话可说，她竟然先和那十几个男人去亲热，女人在爱的时候确实有点疯狂。

但是，即使在这一刻她再提出这个要求，他同样不会接受，哪怕她带着无限遗憾而死。他的爱也执著哩，完全和他对革命和共产主义的信念一样坚定。这一生，他只爱李秋枫一个人，他的情、他的欲都只能给李秋枫，若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和李秋枫结合，他宁愿孤身度过一生。他有着一股和封建女子一样的守身如玉的追求，他相信他的这种追求会终有结果。

王雪的声音更细更低了：&ldo;仲、仲……海，亲、亲我一下，抚摸我……抱紧我……我……我……&rdo;

李仲海抱紧了她，他想象着怀中这个女人是李秋枫，他没有去抚摸她，他觉得李秋枫那高耸的胸膛是神圣的，不容随意沾污，他只是低头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手，有如仆人去亲吻女皇那高贵的手，他继续搂紧她，体验着那心脏越跳越弱，越跳越缓慢，直至停息。

下雪了，先是细细碎碎如同盐粒般的晶体砸到地上，而后又柳絮般纷纷飞飞地飘落于地。天亮了起来，似乎天亮并非由于黎明来临，而是由于洁白的雪花驱散浓重的黑暗。

霍达东是先醒来的，他抖落身上的雪花，吼了一声：&ldo;快起来，下雪哩，莫被雪埋住！&rdo;

人们都纷纷睁开眼睛，然后跳了起来，唯有李仲海靠在土坡上，抱着王雪一动不动，身上披着一层银装，如同一具汉白玉的雕塑。

&ldo;仲海！&rdo;霍达东叫着。

&ldo;王雪！&rdo;秀芝叫着。

王雪身子已经僵硬了，李仲海的鼻子还在微微出气，但额头却烫得怕人，他因突如其来的高热陷入了昏迷之中。

霍达东和马牙子带着十个男人摸出了荒无人烟的山沟沟，两个女人留在他们用了半天工夫掏出来的一孔仅有丈把深的窑洞内，把羊皮褥子和被单挡在洞口，挡风避雪，李仲海则留在窑洞深处，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马牙子在掩埋了王雪之后曾抱怨了一句：&ldo;这些男女书生，身子骨都是白面捏的。冷不得，热不得，吃不得苦哩！&rdo;

霍达东瞪了马牙子一眼，骂道：&ldo;你这个尿，这时候还说风凉话。这是狗日的反动政府逼的，再这么下去，咱们是铁打的也得锈成一堆渣渣。留下两个人，其余的跟我走！&rdo;

马牙子眼白一翻：&ldo;干啥去？&rdo;

&ldo;干啥？找皮袄穿，找白面吃，找药治病，找个安全地方过冬！&rdo;霍达东狠狠地吼着。

马牙子来了精神：&ldo;再找个婆姨暖身子！&rdo;

桂桂有点担优：&ldo;你们人太少哩，碰上官兵咋办？&rdo;

霍达东哼了声：&ldo;咱手中的家伙也不是烧火棍、大烟枪，大不了抓上几个垫背的，一块上西天，也比冻死，饿死，病死强！&rdo;

说完，他扫视了所有的男人一眼，问：&ldo;谁愿意留下来守着这窑洞？&rdo;

没有一个人吭声，反正怎么都是死，谁也不愿意被人当成尿。于是，只好留下两个女子看护李仲海。没女子跟着，霍达东倒觉得轻松，成功的希望大。

他们踏着已没过脚脖子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有人烟的地方行进。积雪软绵绵的，像是踩着谷场上的麦草垛，也像是踩着炕上的棉被，那&ldo;咔嚓、咔嚓&rdo;的声响毫无节奏，绝不似一支部队在跋涉，倒像一堆庄户人从地里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