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来了兴致,想听霍达东再说下去,可他往炕沿上又一蹲,抽上烟,不吭声了。他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说出这么一段话已经讲完了他的意思。
李仲海点了点头,当他觉得这主意可行之后,余下的事自然由他考虑。不过,他也没有考虑太久,就决定去绑李秋枫的大。她大是榆林府商会的会长,出五万元赎金应该是毫无问题的。正好马方和李秋枫出城来请示工作,李仲海就在金城镇一间小客栈内向他们传达了这个决定。
马方为了能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很愿意去执行绑架李秋枫她大的任务、但李仲海并不同意,他甚至很傲慢地嘲讽着:&ldo;马方同志,你干不了这样的事情,在严酷的阶级斗争中,你心慈手软哩。&rdo;
马方面孔涨得通红,虽然他能感到这种鄙夷带给他的痛苦,但他确实又有把柄在李仲海手中捏着。在杀他大时,他浑身发软,始终没有砍下能彻底改变他人生命运的那一刀。于是,他此时只能羞愧地垂着头,任凭泪水在眼中打转转。
李秋枫安慰着他:&ldo;工作多得很哩,不一定打打杀杀才是考验。&rdo;
李仲海看到李秋枫对马方无可奈何的安慰,心中涌出一股快感,但他并没有溢于言表,反而收敛了些跋扈的态度,口气温和了些,说:&ldo;宣传工作也很重要,你想办法搞一台油印机,办一张赤色小报,宣传我们党的主张,可以改编些民谣,换上些革命的词句,通俗易懂,容易上口流传,也是锻炼嘛,也是革命需要嘛。&rdo;
李秋枫向李仲海投去感激一瞥,欢快地对马方说:&ldo;方,你这个诗人可以大显身手了,别整日价阴沉着个脸哩,对考验要端正态度。&rdo;
马方点点头,依然没有吭声,但其实他心中有了更多的觉得不被信任的阴影,他终于感觉到这多少有李仲海个人情感的因素在作祟,李仲海一定对没爱成李秋枫而耿耿于怀哩,因而才会找出各种借口把他拒于他所向往的共产党队伍之外。
他有了想躲避开李仲海的念头。
李仲海并没有看出马方神色有什么变化,他一点都不在乎马方的不满和抱怨,这更可以使他找到斥责马方对党的考验态度不端正的理由。马方的闷闷不乐让他有一种变态的舒畅,马方的任何一点痛苦都能使他因为没有得到李秋枫而受到的心理创伤得到一点抚慰。
他甚至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能把马方逼得走上与革命相反的路才好哩。这样,李秋枫就会鄙视马方,抛弃马方,而最终觉得他李仲海才是一个有所作为、值得委身的汉子。
他不再理睬马方,叫进了一直蹲在门外边抽烟的霍达东,指了指李秋枫说:&ldo;达东,秋枫态度很坚决哩,她表示一定要把她大从家里给诱出来,以后的事情全靠你了,见机行事,革命急需这五万大洋哩。&rdo;
霍达东不善于赌咒发誓,喷着烟&ldo;嗯&rdo;了一声。
李仲海又叮嘱了一句:&ldo;你和秋枫最好化装成一对夫妻,你是个商号老板,她是你的姨太太,这样安全些哩。&rdo;
霍达东看了李秋枫一眼,见她正嘻嘻笑着盯住他。他居然脸红了,嘟哝着说:&ldo;她装千金小姐,我就给她赶驴吧?&rdo;
&ldo;不妥,不妥,赶驴的咋能住到大旅店去,千金小姐又咋能住到小客栈?不住一起,没法相互照应哩。这事关系重大,搞革命千万不能顾面子。&rdo;李仲海严峻起来。
霍达东不吭声了,人家李秋枫一个女娃都不在意,他一个汉子还有啥可哆嗦的。
霍达东上路时桂桂才塞给了他那支从疙瘩脸后生那里夺来的转轮的手枪。霍达东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婆姨,疑虑地问:&ldo;姐,这是哪弄来的?&rdo;
桂桂当然不能说实话,买药时的那段经历将永远成为她心底的秘密。自打那天深夜回到家中,她趁丈夫只顾了拿药而将手枪藏到衣箱底下时,就编好了应付的话,她说:&ldo;暴动那天街上到处扔着枪哩,我看这支小,好带,就捡了回来,想着你出门时给你带上防身。&rdo;
桂桂眼睛不敢直视霍达东,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她知道,他只要追问一句,她就会嚎陶大哭说出所受的屈辱,那她也就再也不会有勇气活下去。
霍达东还在为和李秋枫扮成夫妻的事烦躁,根本没注意桂桂忐忑不安的神情。即使注意到了,也只会认为是她为他又要于一件危险事而担惊受怕哩。他不太熟练地掰开转轮,见里面弹槽内六发子弹一粒不少,骂了句:&ldo;使枪的人真是个反货,一枪未发哩!&rdo;
他撩开衣襟,把手枪塞到裤腰带上,既没有斗志昂扬,也没有心虚害怕,而是平平淡淡地上了路。他觉得办这件事算不上轰轰烈烈,用不着有&ldo;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do;的悲壮,更不是去杀人劫狱砸金库,也用不着有什么恐惧。这无非是一趟生意,和当初他贩驴没什么两样,稍有不同的是这次去贩人,由他帮着李秋枫把她的大卖一次。
若说他还有点不踏实之处的话,那就是要和李秋枫朝夕相处好几日,除了和桂桂,他还没有和别的女子一同赶路住店哩,而且这女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对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他从无好感,平时遇上都是冷目侧视,可对李秋枫又觉不能这样,他委实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