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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霍达东点点头，坐在马圆的对面，嘴巴张了几下，可他绝说不出什么能安慰马圆的话。在他心目中，马圆是不需要安慰的，或者说，只有马圆能安慰他，他不可能有本事安慰马圆。

兰兰给霍达东倒上一杯酒，本想继续站在一边伺候，但马圆挥挥手：&ldo;兰兰，你去干别的事吧。&rdo;

兰兰知趣地退出了餐厅。

马圆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很沉重地放下酒杯，盯了霍达东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焦躁地开了口：&ldo;达东，你们在肤郡的干法太过火嘛，那不是革命，那是开玩笑，是地痞无赖干混事，让人笑话哩！&rdo;

霍达东皱起眉头，尽管他从李仲海那里早就知道了马圆对农民运动的态度，可当听到马圆亲口说出对他们的指责时，还是觉得受到了刺激。假若别人这样讲，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可在马圆面前，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按他一贯的对马圆的尊重态度轻声说：&ldo;可毛润之先生说这样搞农民运动好极了，毛先生是共产党的领导哩。&rdo;

马圆倒先动了怒：&ldo;我看有的人放荡不羁，目中无人，把&lso;五&iddot;四&rso;文化运动的先驱者胡适先生都不放在眼中，他懂得什么马克思主义？懂得什么叫人类发展史？&rdo;

霍达东对马圆的这些话反感了。他不懂得知识分子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他从本能上知道领着农民造反的人必定是让他敬重的人，任何一个替农民说话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而欺压农民和轻视农民的人都注定成为他的敌人！

他终于反驳了：&ldo;马先生，你不是也希望农民能当家做主人吗？你不是告诉我共产主义是咱的理想社会吗？咱们这么干，不就是为了让农民当家做主，让共产主义早日实现吗？&rdo;

马圆又点燃一根烟，也为霍达东点燃一支，沉默了一会儿，自责地说：&ldo;我太激动了，达东，希望你能原谅我。不过，我发脾气不是冲你，你只是一个朴实的、有着本能反抗精神的农民，你的眼界还窄，知识尚浅，只是凭着一种冲动盲目地跟着去干。我憎恶的是挑动你们去干的那些所谓有知识的人，他们在利用你们的青春、热血、生命和激情去实践他们的理论，而他们的理论是违背历史发展规律的。&rdo;

霍达东对这些话无从反驳，只能似懂非懂地听着，但他绝不接受，因为他从不承认自己是盲目地被谁挑动。马圆继续说：&ldo;达东啊，共产主义确实是咱们的理想。但达到这个理想就像爬山一样，起起伏伏、弯弯曲曲，要有个过程。根据中国的国情和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它绝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在中国实现。本来，共产党和国民党联合，搞共和制，多党轮流执政，建立一个人人都逐渐熟悉和认同的民主社会，通过发展科学普及教育，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为共产主义打下牢靠的基础，到那时方可谈向共产主义过渡。&rdo;

霍达东不解地问：&ldo;马先生，搞农民运动，全国到处都成立农会，农民都当了家做了主，城市里工人都掌了权，不就是共产主义了吗？&rdo;

马圆苦笑了一下：&ldo;这就是你们被毛润之一伙欺骗的地方，这根本不是科学的共产主义，只不过是历史上发生过的无数次的农民起义而已。而这种农民起义的结果大都以失败而告终，即使真有成功的，像朱元璋、李自成，一旦掌了权就不会再代表农民的利益了。&rdo;

&ldo;我到死也要为农民做事！&rdo;霍达东坚定地说。

&ldo;有时候社会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到时候你就会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了。&rdo;马圆感慨着。

在几十年之后，霍达东开仓放粮，赈济数十万奄奄一息的灾民时，早已经忘记了这次与马圆的谈话，他所没有丧失的仅仅是他那到死也要为农民做事的信念，因为他始终把自己当成不敢离开一捧黄土的农民！

马圆向霍达东凑近了些：&ldo;达东，我知道是你带人杀了我大。你不用解释，我一点都不想埋怨你哩，就像当初我决不拦着你杀我一样。假如杀了一个人就可以让农民们真正过上好日子，我死，我大死，或你死，都不足惜。关键的是，这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会使大好形势丧失掉！&rdo;

霍达东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下，他觉得马圆在此时的表现还不如马方哩，起码马方对杀马孝贤没有流露一点反对的意思，而且亲自参加了那次行动。

马圆看出了霍达东的心思，悲伤地摇了摇头：&ldo;达东，你肯定认为革命革到我自己大的头上来，我就动摇了。不对哩，我绝不是在考虑个人得失，我是在为整个中国的前途焦虑！&rdo;

他停顿了一下，口吻又激烈起来：&ldo;达东，我绝不反对农民分地主的地，分土豪的财，但不能用那么激烈的手段，用不着从肉体上消灭他们。这些地主、土豪、财东、乡绅中不少人的娃都是进步的、革命的人士，在国民革命政府和北伐军中做事，为了消灭中国革命最大的障碍军阀在流血牺牲。可是，我们却在杀他们的大，砸他们的家。你想想，他们还能安心去消灭军阀吗？他们不全是不明事理之人，消灭了军阀，他们会主动说服他们的大把土地财产分给农民。虽然他们不是共产主义者，但天下为公终究是他们的理想哩！你们这么干，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