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咱也可以按毛……先生的方法办呀!&rdo;霍达东本来也想称毛润之同志,可他觉得叫毛先生更为敬重。李仲海简单的几句介绍,就让他对那个叫毛润之的人充满了好感,因为毛润之不是只讲革命口号,而是真正为农民们谋利益哩。后来,当他在延安府的杨家坪第一次看到已经被称为毛主席、名字改叫毛泽东的那个瘦高的湖南汉子时,他就知道假如自己这一生还会从心理上臣服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就是非毛泽东莫属了。
虽然黄土山路上人烟稀少,但李仲海还是习惯地放低了声音:&ldo;我这次回来,就是传达党中央的指示:发动农民,组织农民,打倒土豪劣绅,推翻反动军阀政府,迎接北伐军的到来,由国民党和咱们共产党组成新的革命政权。达东,革命就快成功了!&rdo;
&ldo;那你说到底怎么干?&rdo;霍达东也激动起来,以致于将手中的缰绳都松开了,任凭毛驴跑到山坡上去吃枯黄的草叶。
&ldo;具体怎么干要到了肤郡和党内的同志们一块商量后才能决定。不过,到时候还要靠你打先锋哩。你这个砸过粮库的&lso;匪首&rso;有感召力,保险能一呼百应。&rdo;李仲海拍了拍霍达东厚实的肩膀。
霍达东加快了脚步,他像一个急于看到什么神秘景象的旅人一样,想尽早到达目的地,组织起像他当年砸粮库一样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场面。而这时,他才发现毛驴已经跑到很远的塬上去了。
三天之后,他们走进了肤郡城内位于城中心山坡上的省立师范学校。刚进校门的石坎,李仲海就愣住了。因为前来欢迎新教师的校长和教师中,站立着马方和李秋枫。他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大步走上前去,和迎接的人们一一握手寒暄。见到李秋枫还是那样天真地对他亲热地微笑,他也尽力放松自己,对她半开玩笑地说:&ldo;秋枫,你这千金小姐在这山沟沟里熬得下去吗?可别有一天连身上美丽的羽毛都脱干净了,想飞都飞不走哩。&rdo;
李秋枫反击道:&ldo;那就当个山里婆姨,整天站在黄土坡坡上唱唱信天游,也蛮浪漫的。&rdo;
人们都大笑起来。
晚上,李仲海又喝得满脸通红,钻到霍达东的窑洞里来,往炕头上一坐,有点抱怨地嘟哝道:&ldo;这是马圆的不是哩。他一点都没跟我透露马方和秋枫也到了肤郡的事。猛一见面,还真有点难堪。&rdo;霍达东哼了声:&ldo;这咋是马圆的不是?是你自己心里还拴着秋枫的人影子,你不想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马方和秋枫又不是咱党内的人,马圆说他们干啥。&rdo;
李仲海关切地问:&ldo;他们不在榆林府等着成亲,上肤郡这山沟沟里来干啥?&rdo;
&ldo;他们都在争取入咱们党,马圆让他们先和工农打成一片,经受考验哩。所以他们就一块来到了肤郡。&rdo;
&ldo;他们表现怎么样?&rdo;李仲海又问。
&ldo;肯吃苦哩,白天在师范学校上课,晚上去农民夜校上课,联系了不少附近的农民,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咱们一出面号召,这些农民保险能跟着革命。&rdo;霍达东掏出李仲海送他的打火机,点起了根烟。
李仲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ldo;你们觉得能发展他们入党了吗?&rdo;
霍达东摇摇头:&ldo;不成哩。马先生指示过,对资产阶级和封建地主出身的人要多加考验,慎重发展,必须有彻底背叛家庭的表现才能发展他们。他亲弟弟也不能坏了规矩。为这,马方还和马先生闹了口角,吵了架哩。&rdo;
李仲海对此似乎很开心,他点点头:&ldo;马圆同志做得对哩。现在革命成功在即,怀有各种个人目的人都想投机革命,日后混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咱们一定要小心。&rdo;
霍达东换了个话题:&ldo;仲海,你到南方去这一年多,没找个婆姨?听说南方的女子长得小小巧巧,细皮嫩肉,可会迷男人哩。&rdo;
李仲海笑起来:&ldo;你说的那是江浙女子。我去的是广州,广州女子长得又黑又瘦,胸脯平平的,奶子都显不出来,额头却突突的,一点都不美哩,比不上咱陕北女子。而且,咱一心闹革命,革命不成功不想婆姨的事。&rdo;
霍达东以为这只是李仲海没找到如意女子的托辞,没想到他真的将此做为自己的人生准则,在共产党没有在全国掌权之前,一直单身。即使在延安,来了许多大城市的洋小姐,不少老革命都找了洋小姐当婆姨时,他依然固守着自己的信念。仅从这一点上,霍达东不能不佩服和尊重他。当然,到李仲海终于结婚之时,霍达东才明白这其中不仅仅有革命意志,也还有着爱情的力量,而且爱情的力量更为重要。
李仲海的酒气稍褪了点之后,以肤郡共产党临时负责人的身份连夜召开了党员会议,传达了中央关于发动农民的指示,并马上分配了任务。其中霍达东立即返回金城镇,组织农民成立农会,近期目标是驱逐金城镇那个反动镇长。
霍达东接到任务后,兴奋得不想在肤郡城里再睡一夜,马上穿上件羊皮坎肩,连夜就往家乡赶。快出学校门口时,他见到淡淡的夜雾中,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枯木下不大的操场上徘徊。这两个人影一个瘦高但并不雄壮魁梧,一个纤细但又不失丰满,他们没有搂于一起并行,因步伐沉缓而显出心事重重。他们显然不是在谈恋爱,虽然在这样深的夜里,顶着寒风、笼罩于暗淡月色下的年轻男女必定不是一般同事或师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