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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镇长气急败坏，大声命令着：&ldo;擒贼先擒王，给我开枪！开枪！！打下那个出头鸟！&rdo;

兵勇们纷纷拉开枪栓，举枪向土生瞄准，随即，&ldo;砰&rdo;的一声，一发子弹从土生头发梢上飞过，又有几发子弹打得土生脚下的黄土乱飞，土生灵活地向后一仰，倒在了窑顶。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十几发子弹鸟群一样尖叫着，飞过了他身体刚才占据过的空间里。土生不容兵勇们退下弹壳、推上第二发子弹，在窑顶上一翻身，悲愤地大喊着：&ldo;这些狗日的不让咱庄户人活了，先砸了他们的枪，再慢慢分粮食！&rdo;

马牙子在人群中也呼应着：&ldo;法不治众，砸狗日的枪，抢狗日的粮，回去搂着婆姨睡热炕，又养大来又养娘。&rdo;不知怎的，他在这急乱之中还信口嚷出了一串顺口溜。

灾民们早就饿得失去了理智，一见有人阻挡他们分粮，已经怒火中烧。见又有人出头，立即一呼百应，回头向镇长和兵勇冲去。后面来的灾民怕晚了分不上粮，也向前压来。几十个兵勇立时像被两股洪水前后夹击的一堵土墙一样，顷刻间土崩瓦解，快枪被抢，人也被踩倒在地。只用了吃口馍的时间，当灾民们再向粮库里挤去时，后面坡上遗留的是断成几截的快枪和像衰蛤蟆一样哇哇叫着满地打滚的兵勇，镇长大人的礼帽飞到了枣树顶的枝条上，金丝眼镜不知去向，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枣树杆上一样，干喘着气，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灾民们扛走一袋袋的黄澄澄的小米和雪白白的面粉。到下午时分，当肤郡城赶来制止灾民闹事的马队冲到金城镇的街上满天炒豆子般放着枪时，粮库里已经空无一人，每孔本来装满了粮食的窑洞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干净净，一点粮食碴碴都没剩下。撒落于院中的粮食也让镇子上几个婆姨给扫走了，她们要回家去慢慢地筛。镇长长叹一声：&ldo;刁民猛于蝗虫矣。&rdo;说罢，他总算从枣树杆上滑落下来，瘫倒于地。原来是他的中山装后襟被挂于树权上。

金城镇粮库一百多万斤充为军饷的粮食被灾民哄抢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榆林府最有权势的督军那里。督军勃然大怒，因为他扩充地盘急需扩充军队，而扩充军队又必须要有充足的粮饷。饿兵会不战自败，这一百多万斤粮食足够他一个旅的人马吃三个月，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督军即刻命令肤郡城缉拿砸粮库的首犯，并让灾民送还抢回去的粮食。如一个月内未能复命，肤郡县县长将受军法处置。肤郡县长不敢怠慢，立即将这道死令发至金城镇，只不过将时间改为半个月。

金城镇镇长召来四乡乡长商量对策，几个乡绅都愁眉苦脸，喝闷茶的喝闷茶，抽闷烟的抽闷烟。镇长逼着拿主意，也只是唉声叹气地说：&ldo;二十年前此地斩首土匪黑狼，那劣货伏法之前曾仰天长啸，说二十年后吾镇必又出一好汉。此话不幸言中，神不欺我，这该是命中注定之事，吾辈无可奈何。&rdo;

&ldo;那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被县府惩处？告诉你们，收不回粮饷，抓不到首犯，你们也都没有好果子吃，我临死也要找几个垫背的！&rdo;镇长不再故作斯文状了。

马孝贤咳了一声：&ldo;诸位，我看当务之急乃是凑足百万斤粮饷。督军大人发火，无非是为此事。首犯固然要缉拿到案，但抢粮刁民近万数，要从中寻出该人，虽不能与海底捞针相比，但也不是易事。总不能将所有人悉数找来一一审问。且不说古来就法不治众，就是抓来，也没地方关押这些人呀。再说灾荒过甚，将死之人，何事不可做出？以我之见，我四乡乡长先带头拿出库存之粮，再让金城镇大户和三十八村村长相助，好歹先凑出百万之数，以平息督军火气。缉拿首犯则同时进行，派出探子，总能从抢粮灾民中问出个大概模样。周详与否，还望镇长定夺。&rdo;

镇长早就没了主意，听得马孝贤一席话，连连点头：&ldo;马兄所言极是。请诸位马上报上交粮数目，余额我定让各商号老板补足，好歹先将命赎回。&rdo;

其他几个乡长虽有刻却心头肉的感觉，但此事确实有可能危及自身性命，搞不好督军派来人马，血洗金城镇，杀光刁民，也必将殃及大户。兵勇们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见谁抢谁。他们只好忍痛答应。

百万斤粮食总算凑齐，而砸粮库哄抢粮食的首犯土生的画像也被描了出来，马孝贤长叹一声：&ldo;此后生乃我马家沟霍家独子，据说二十年前土匪黑狼被斩后一袋烟工夫，此娃降生于世，看来转世投胎之说不谬，此娃身上果有匪气。&rdo;

镇长马上派出二十名已经全部换上新枪的兵勇，由马孝贤带领，直奔马家沟，去抓捕土生归案。

土生在那天砸完粮库后，背着几十斤粮食连夜赶回了家。他大问：&ldo;生娃，哪里弄来这么好的小米？莫不是当了贼娃子？&rdo;

土生摇摇头：&ldo;大，你娃啥时候偷过东西？这粮食是抢的，砸了狗日的金城镇的粮库！&rdo;

土生大大惊失色：&ldo;娃，你、你真当了匪？&rdo;

&ldo;大，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是古理。没饭吃出了陈胜吴广，没饭吃出了朱元璋，没饭吃出了李闯王。咱现在没饭吃，也不能等着饿死呀！&rdo;土生振振有辞。

土生大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他实在无话可说。娃的所作所为完全证明了老和尚解签时的预卜：这娃脑后有反骨，必成大匪。土生大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ldo;金城镇砸粮库不是你领的头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