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是细雨霏微。绣披微寒秋值雨,满园人非何再许?秋风萧瑟一过,吹冷的不只有身,还有身内的心。
仲秋了,叶子一片片落下,天地一下子褪了缤纷色彩,只剩余寂寥凄清的枯黄。玉轻然撑着一把伞独自漫步在辰族谷西的雪园。梅花还未开,只是枝头有了些小芽,意味着又一年的秋去冬来。
这次出幻族的目的是要去泽川,在中途驿站休息时,她偷偷溜出了房间,连夜赶到辰族。脸庞早已不是风琴然,而是她本来的面容。
如果没有记错,今天就是五年之期的限制。
她一手撑伞,一手小心翼翼抚摸上梅枝上小小的嫩芽,想起曾经这里那些美好的回忆,流露出的笑容中是沧桑中含有满满的幸福。
那日我故意丢下你跑去与休临比试,不是我真的争强好胜非要拿个第一,只是想要看看你说过的话算数与否?我知你从不喜也最不屑这些比赛输赢的事,可那一天我偏偏做了,当看你不仅没有反感反而陪着我一起站在一方定输赢时,你不知,那颗已动过的心又深深往里埋了一寸。
一路上很少有人走过,偌大的辰族从未这般寂静过。踏着高高耸起的石阶,她不发一语地来到了夜痕宫的门前,凝望着曾经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倾然泪目。
她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勇气再去推开那扇门。
直到宫里面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时,玉轻然才惊醒,扔下伞落荒而逃。
一柱香后,宫门在逆光的方向打开了,当先走出的是一身总管衣服的陈禄,低首哈腰地做出请的姿势。
天空一时转晴,成了毒日头。陈禄感叹着这天气的变换无常,身后人从跨越门槛后再未动过。
察觉了异常,陈禄朝身后人目光所凝聚的方向定睛一看,又是讶异又是装作威严问道,“是谁这般大胆将伞扔在了夜痕宫的门口?”
两个负责看守的明卫纷纷摇头不知。刚刚下雨,原来看守的明卫都赶回去换身防雨的衣服,他们也是负责接替换岗的,来时就看到了这把伞,并没有人路过。
骨节分明的玉手不紧不慢地拾起那把被人遗弃的雨伞,不苟言笑地说:“无碍,刚好用来遮阳。”
陈禄看着他被雨水脏湿的衣袖犹豫了下,“少主……不然奴才陪您再回去更衣?”
“不必了。”墨云箫丢下一句简洁冰冷的话语,独自踏着未干的雨水离开。
一袭黑色锦绸云缎,领口边上多了些云纹点缀,弄脏了的衣袖也不再有清雅的墨莲,倒是凭空多了两朵华丽的牡丹花。周身气质骤然一变,少了九分温雅,多了九分冰寒,比今日的萧瑟秋风还要孤冷。
多年不见如此强光,毒日太过耀眼,他边走边蹙了眉,可握着那柄伞的手掌愈收愈紧,眼底的那份绝望与恨意也愈加愈深。
**********五个月后。
泽川京城东门,两匹汗血宝马并驾齐驱飞驰而过,白衣男子英姿勃发,蓝衣女子柔情万种,一路的有说有笑给整条东街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的精美韵律。
“快看快看!是太子殿下和轻然小玄女!他们又一起到城郊塞外狩猎了!”
“哎,老夫的一颗少女心哪!看到太子殿下和轻然小玄女如此郎才女貌,真是羡慕的很啊!”
“我家夫君若是有太子殿下十分之一的才能,何愁考不上官呢?”
“我家娘子若是有轻然小玄女一根头发丝的美丽和善,我何愁移情别恋别人呢?”
“如果我儿子能像太子殿下一样丰神俊朗德才兼备,未来的儿媳也如轻然小玄女一般善解人意有耐心,那我这辈子就可以安安静静享清福了!”
断断续续的赞赏声混在人群中,每一次太子殿下与轻然小玄女外出,去哪里,去做什么,不到一盏茶工夫就被传的百里开外,以至于等到两个人即将回府时,街头涌出大批百姓前来围观。更甚的是,有人专门负责记录寒岐轩与玉轻然两个人在府内府外的事迹,作书者根据这层层记录编排了一本连载民间话本,内容自然是玉轻然寒岐轩两人间的真实故事,碍于不得随意言论和书写皇室王族,作书者只好将男女主人公改了名称。
玉轻然不过是来了五个月,在泽川百姓眼里就像是泽川自家人一般的亲切,她平易近人,每三日必定出现在灾区施粮。尤其是大大小小的孩童们最为喜欢她,每次都在太子殿下接走玉轻然时恋恋不舍地告别着。有个胆大的孩子直接扑在玉轻然怀中撒娇,请求太子殿下不要接走她,寒岐轩倒也没生气,与玉轻然一样亲切地抚摸孩子的头,同他猜拳决定玉轻然的去留。结果每次都是寒岐轩赢,玉轻然在旁看着不点破,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留给他一个白眼。
“欺骗小孩子的感情你觉得很光荣吗?”在回去的路上,玉轻然嫌弃道。
寒岐轩也难得有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候,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是他们心智不成熟,怎能怪我呢?”话落笑着补充一句,“兵不厌诈就是这个道理!”
不得不说,玉轻然在泽川这些日子可谓是一帆风顺,原来早在那五年内,泽川皇室子弟之争就已消除殆尽,寒岐轩成功排除了太子异党,惩治了怀有鬼胎野心居大的人,将各数贪官污吏一一层层上报给予惩戒,泽川帝大肆夸赞奖赏了整个太子团队,不仅不担忧太子过于德高望重,反而将国权大多授予他。由此,人们猜测,泽川易主也是不久之事。
远离了一切烦恼和麻烦,玉轻然的心情也由最初的忧郁逐步转变,明媚无瑕的笑容日日可见。这种生活就像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单纯地美好地忘记一切,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
有日玉轻然随寒岐轩一同进宫面圣,泽川帝是她舅舅,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关系自然亲近了些。看着这父子俩和和睦睦地下棋饮茶,或是谈经论道,玉轻然也是欢心地笑了起来。血浓于水,化于心,亲情真的是比什么都重要啊!
不知不觉来到了为泽川七皇子庆生的日子。作为太子,寒岐轩自然要周全礼数去一遭道贺,所以太子府一大早的就要忙活准备。玉轻然被吵的实在是睡不下了,索性起了床出院陪着寒岐轩一同忙起。
她在一旁边打瞌睡边抱怨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大可派人送一份礼去,为何大清早地就开始动身忙活?舅舅说的家宴不是在晚上吗?”
寒岐轩对管家吩咐最后一句后,无奈笑说:“轻然有所不知,我这个七弟平时性情豪放自如,为人直爽,他若是递给你一张请帖,倒是你的荣幸了!你不去,会被他狠狠记下一笔的。”
玉轻然忽然想起,自己房中桌上似乎也放着一请帖……这是也邀她去了?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提早起来,不然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岂不可惜?再被人家记上一笔就更得不偿失了。
她摆摆衣袖,随寒岐轩上了太子府专备马车,赶往京城最为著名的酒楼青竹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