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头前叠叠奏折要翻阅待目,紧蹙的眉头将书房的气氛也染上了一层浓厚的低气压。殿内负责随时待令的两个明卫在一旁提起了十二分紧张的神情一动不敢动,生怕少主一怒之下,他们的小命会不保。
能被留在墨玄殿书房伺候当明卫,两人自然也是忠心可信之人。
门外有个声音叫道,“少主,族主宣您到御辰宫御书房商议族事。”
案头前的身影不为所动,可是一双白玉的手掌已成握紧态势,正在提案的笔一瞬从中断裂。
门外来宣召的人半响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于是大着胆子又一遍叫道,“少主,族主说要您即刻到御书房议事。”
“滚!”下一秒紧接着一叠奏章凌冲飞过,恰恰朝着那人眼旁的方向,如果不是故意偏离了一寸之距,也许这人的脑袋已经搬家。
眼前的人吓着直接跪地求饶,殿内的两名明卫也是惊恐跪地,手脚不停哆嗦。少主很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虽然辰族人心知肚明少主不受族主重视,但还是不敢丝毫怠慢。
风琴然走来的时刻,正巧撞见了这一幕,她默默捡起被丢出的奏章,扫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轻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负责传召的人低声结语道,“可……可族主说……”
风琴然叹了一口气,朝书房内望着,平静地道,“这个你放心,少主会去的。”
那人点点头,依照风大人和少主的关系,她的话,他自然是相信的。于是小心起身和另外两名明卫一同退下。
轻羽庄重的步履一步步朝里面走去,风琴然远远就看到那身墨衣的身影,仅仅一日而已,他仿佛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是因为她吗?
“你是来告别的?”当风琴然走到桌案前时,他忽然开口,语气之间全然不见昔日温雅或者冰冷。
她点头应是,强颜欢笑地顺手替他研磨。在当他的侍墨宫婢时,每日要做的工作无非就是这些,而今日,也许是最后一次为他磨墨了。
“以前从来不知道你喜着墨衣的原因,如今却是越发明白了。”风琴然说。
光明和希望的颜色会刺痛双眼,正如漆黑的墨色,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是即便这样,她依旧希望他可以从心底的阴影中真正走出来。
墨云箫不语,怔怔看着眼前的奏章,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上面的文字,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你要永远记得我当初说的话,守得云开见月明。辰族的境况远比我设想的要凶险,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休临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今后你一个人……要万事小心。”风琴然忽然笑了一下,“不,还有南宫,少了我这个经常闯祸的麻烦,你的生活应该会更容易些。”
墨汁已然研好,风琴然罢了手,拂拂衣袖就要离开,“谢谢你教会了我成长,无论是当初的云墨,还是现在的墨云箫;也无论是墨哥哥,还是一个曾让我魂牵梦绕的你,我都会记得这份情谊,哪怕将来辰幻两族再有战争发生,我也不会……”
墨衣速然一起,温热却又带有冰凉温度的双臂自后紧紧环上她的腰,喑哑着嗓子道,“虽然知晓你昨日所说不为真,可我还是得放你离开。”
“对不起……”她现在唯一能说的,只有这无意义的三个字了。
“可不可以不要走?”他将整个脸深埋于她颈间,用着从未低声下气的语气同她道。他墨云箫可是辰族亘古罕见的奇才,声名响誉潜迹天下,各国家喻户晓,纵然面对自己的父主也从未这般低声下气过,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相待?
这一刻风琴然忽然闭眼朝向上方,本是想把眼泪逼回眼眶,可不料它始终不由自主地要落下。墨云箫以指尖触碰上她含泪的脸颊,双手替她擦着泪水,轻笑还是苦笑也不自知,“你看,你都流泪了,你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辰族主的宣召,你记得要去,不要因为我而再一次触怒他了,他能容忍你一次两次,不能容忍你次次,你的拒绝对自身太危险。”她没有回答他的问,只是把刚才要嘱托的说出口。
“然儿!”墨云箫扣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叫道。可还是被风琴然故意撇开了,她轻轻拿下扣在她肩处的胳膊,吸了鼻子道,“是我对不起你,那个四十年的承诺,你就全然当忘了吧!”说罢再不顾任何,提着步子就向外走去,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到了最后风琴然只有跑,不知道他在身后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唯有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偷偷掩嘴哭泣。
本以为人心信任的真假会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可是到头来信任做到了,还是抵不住命运的坎坷创伤。不想就此认命,可不得不认。其中缘由,机智如谋如他,郁夫人找她,昨日事后他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算不知,他也会猜个八九不离十。可他也不得不放自己走,因为他也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