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放下茶盏,故意冷下脸来,谁知清簌并不如从前般惧怕,反而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已经知道他方才生气是因为恼恨自己多管闲事,而并非厌恶自己的打算,她知道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果不其然,他只是哼了一声,淡淡道:“你救了本宫一命,这就是你要的?”
“如果殿下愿意,这就是奴婢要的。”并不是不想多要一些,她实在是不敢跟太子提太多的条件,更不敢跟他说自己的身份,只能一步一步地来。
破天荒地,太子头一次认真地思虑了一回这个问题。他托着下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清簌见他突然不说话,心里略有些忐忑,但见他神色如常,心里反倒有些奇怪。“等等吧,现在还不行。”太子正色道,“本宫怕食言,只能给你宠爱,给不了你平安。何况你自己还那么笨。”
“奴婢哪里笨了……”清簌小声嘟囔,被他听见,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冷声道:“说你笨还不承认。家宴那天你进来的时候,本宫就知道有人要做坏事,让你走你还偏不听。本宫堂堂男儿,怎么能让你替我死?可你偏偏不听,把事情弄大了,你死不了,本宫只好多找几个人出气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关的事情。清簌有些害怕,却不敢多问。
“殿下可千万别再说那个字了,很不吉利的。”清簌站起身来,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往案几上压,“我们那里的规矩,说了不吉利的话要拍木头的,还要说三个‘呸’才行。”
太子抬着手偏不让她往下压:“什么破规矩,本宫这里没这规矩。”
“殿下,必须要这样才行的!奴婢听爹娘说……”
“你这是在命令本宫?这么坚持,看样子你还玩真的了……真想把你扔出去。”太子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拗不过她,老老实实地在桌子上拍了三下。清簌感觉鼻尖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这才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恐怕把自己拎起来扔出去是轻而易举的。想到这里她不禁莞尔,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如果想把自己扔出去,又岂会自己动手。
“你怕这些鬼神之说?”太子冷冷地瞟她一眼,清簌迅速缩回手并低下了头,想了想才道:“奴婢不怕,但是不这样做心里不安。”
太子仰头望着天,唇边勾起讽刺的笑:“如果你打定主意跟在本宫身边,不安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他低下头,故意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因你而死,或者被你谋害的人,他们的鬼魂会永远伴着你,吃饭的时候伴着你,就寝的时候伴着你。你恐惧他们,他们就面目狰狞地过来恐吓你;你不怕他们,他们会哭哭啼啼地跑来纠缠你。你永远也别想逃脱,因为你就是始作俑者,冤有头,债有主……”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清簌没有躲开,任由他柔软的发丝戳着自己的面颊。感觉到对方眼眸深处那沉郁的悲伤,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殿下不要难过,他们……”这一瞬间突然想到惨死刑杖之下的小顺子,油然而生的同情突然被掏空,连将要道出的安慰言辞也卡在了半空。她知道他有自己的理由,却还是不能理解他的作为。也罢,自己本来就不必理解这些,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命不受伤害,也就足够了。
太子见她欲言又止之后目光躲闪,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清簌见他面色不悦,连忙赔上笑意来:“跟在殿下身边,奴婢什么都不怕。”
太子笑了笑,随口道:“你为什么想当本宫的侍妾?本宫记得当初让你留下的时候,你还老不情愿的。”
他貌似随意,清簌却一点也不敢大意。知道太子不会随意问这个问题,肯定也不希望得到随意的回答,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怯怯地道:“奴婢以为,殿下留下奴婢,是喜欢奴婢的……如果殿下觉得奴婢不配,也没有什么的——奴婢知道喝了那杯酒给您造成了困扰,没有傻到以此来邀功的地步。殿下怎样处置奴婢,都是奴婢的恩典。”
这话说得圆滑乖巧,太子听得没什么意趣,只是淡淡道:“你这些日子,脑子里都在算计这些?”
清簌谅他不会在意自己一个小宫女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奴婢不敢再胡乱揣测了。只是殿下方才在那位大人面前的动作,让奴婢忍不住多想了些,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的。”太子见她说着说着脸上又飘满了绯红,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脸:“你当时没想到本宫是在跟你做戏?”
“殿下不是说奴婢笨么……”清簌喃喃地说着,脸色更加绯红。太子忍不住抬起手,粗粝的手指在她脸上蹭了蹭,却并非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居高临下的调戏,而是带着些许宠溺的温柔触碰。他挡在清簌的前面,又是俯下身子,推门进来的马元安正好只能望见他的背影,不由地咳嗽一声,话语听起来有些尴尬。
“主子,尚书大人已经回去了。”
太子闻言转身,面上的神情又变得阴冷莫测:“走了?他说什么没有?”
马元安头也不敢抬:“他说殿下今天刚祭天回来,就跟宫女在宫殿里行苟且之事,实在不该,还要惩戒奴婢。奴婢好说歹说才劝了他回去,他还不情不愿的呢。”
太子觉得好笑:“别跟本宫在这里装委屈,你还怕他不成?”
马元安露出圆滑地笑:“主子言重了,奴婢不过是狐假虎威,人家卖的是您的面子。”
太子哼道:“今日他祭天大典上批评本宫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卖我的面子。”
马元安立刻接话:“主子多虑了,他哪里有这个胆子。他批评的去年那几件事情,也都是对事不对人的。何况他批评的是做事的大臣,也不是主子您啊。”
“那些事都是本宫决定的,说不是含沙射影,谁信!吏部尚书许诸荣——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仗着是丽妃的亲戚胡作非为,本宫迟早有一日让他付出代价!”太子将茶盏重重一放,眸中尽是阴狠之色,似乎想把对丽妃所有的怒气都顺着茶水泼洒出去,凡是跟她有关系的人,一个也不能幸免。
清簌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对丽妃的憎恨,是在宋司正再次回禀下毒一案查案结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