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座二层白楼,霓红灯上亮着四个字:海滨桑拿。楼上楼下,灯光通明,声音嘈杂。
&ldo;我告诉你,&rdo;崔东山冷笑,&ldo;它叫湾尾街第一炮台!&rdo;
江白没听懂他的话。但忽然间就明白了。
年轻的海军中尉还处在那种别人说脏话自己也仿佛受到污辱的年龄阶段。他的脸在半明半暗的街景中突然热辣辣地烧起来。
崔东山继续往前走。
在一家人影错杂的酒店门前,崔东山又站住了。
&ldo;这家酒店你要记住!老板娘叫&lso;夜来香&rso;,已经被派出所抓过几次了!你年轻,小心上当!&rdo;他说。
如果说出门时江白还不知道艇长要带他熟悉什么&ldo;社情&rdo;,现在明白了。
置身于夜晚湾尾街的人流中,江白突然觉得窒息。这不是他所熟悉和了解的世界,并且也不是他有兴趣熟悉和了解的世界。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条街上呆下去。
他站住。
&ldo;艇长,我们回去。&rdo;
他的声音不高,却是坚定的。
崔东山停下,愕然地回过头。
&ldo;艇长,如果你只是想让我了解这些事,就不必了。&rdo;江白冷冷地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洋溢在崔东山脸上的兴奋和厌恶相混杂的热情低落了,暂时被忘却的对于江白个人的猜疑和不满重新浮现出来。
&ldo;代理航海长,我并不想带你出来!……我是为你好才带你来这里熟悉熟悉的。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就堵在我们营门口,你还年轻,有什么免疫力?不像我们!……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事,可政委不在家!……好了,你既然不乐意,那咱就回去!&rdo;
他气哼哼地调转身子往回走,又站住,瞪大生气的眼睛望着江白。
&ldo;就是你不高兴我还是要告诉你。眼下这种年月,你们这些学生官儿到了艇上,我不担心你们技术不行,就担心你们生活上犯错误!在部队啥子错误都能犯,就是不能犯生活作风错误!你们犯了错误,自己受处分,全艇一年的工作也就完了,--部队对这类事处理起来是严厉的!&rdo;
说完话,他再也不看江白一眼,气呼呼地往回走。
江白的脸火烧火燎。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别人说是要帮助你,其实却是在人格上怀疑你和污辱你!
&ldo;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难道这种话不通过用别的方式说出来吗?……我是一名海军中尉,与湾尾街上寻欢作乐的人格格不入!……不错,他是一个艇长,一名海军中校,军衔和职务都比我高,可是这就给了他权利,可以随便污辱我吗?……&rdo;
崔东山走了很远,他还没有跟上去。
&ldo;我要找他谈谈。……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不是听不听指挥的问题。他是领导,更应懂得尊重别人,不然,别人也是不会尊重他的!&rdo;
转身走回去之前,他下了决心。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走回9009艇宿舍,谁都没有再跟谁说一句话。
崔东山没有给他留下时间找自己谈话。江白刚回到航海舱,楼下已经响起了艇长粗哑的大嗓门。
&ldo;谁值更?&rdo;
值更水兵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