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跟事件不匹配,磨牙小心问道“你娘不同意”
她笑笑“我娘把我锁起来了,不许我再见他。”
又是有钱丈母娘嫌弃穷女婿的老戏码磨牙猜测道“可是这位公子的家世”
她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磨牙的眼睛“我娘跟我说,在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之前,你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一段姻缘。而且,就算你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我也不允许你嫁给一个只剩半年性命的人。”
这两句话太复杂了磨牙在心里来回琢磨了好几遍,才后知后觉地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你你不是人类”
温山海笑看着他“我是媪姬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人类。”
“媪媪姬”磨牙结巴着,好像从没听过有这种妖怪
“传说中以亡者为食的妖怪。”她坦然地说,然后看着满脸一言难尽的磨牙,“你怕我了”
磨牙摇头“我不怕妖怪。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伤害旁人。”
她的嘴唇扬起了一条好看的弧线“谢谢你没有一溜烟逃走。”
“我好奇的是你娘阻止你的理由。”磨牙努力让自己忽高忽低的心情平复下来,“她自己不也是妖怪么你爹也是妖怪所以不许你跟人类通婚”
“我爹是人类。”她苦笑,“但我没见过他。我娘说我出生前,他就离开我们出家当和尚去了。”
“啊”磨牙脑子里立刻跳出了一场大戏,女妖怪因为情郎出家,于是迁怒全天下所有和尚,并用最匪夷所思的法子报复无辜小和尚,以此平复内心的愤怒
“我娘说她一定要留着自己这条命,直到再见他一面,亲口听他说一句他不要他的妻子跟女儿。她永远不接受不告而别。”她叹气,“我娘本应是个柔软的女人,但执念会让人坚如铁石。”
“你爹还活着”磨牙又问。
“我娘说他就在天水镇与襄阳城之间的云渡寺里。”她望着天空,眸子里飘过变幻着形状的云朵,“她说她抱着我在云渡寺外跪了七天七夜,可我爹还是不肯出来相见。她妖法不够,突破不了寺庙里设下的结界,只能等,等到第八天的傍晚,等到漫天落雪,等来的却只是一张纸,上头写了四句话人妖殊途,缘尽于此。山水自在,苦海有边。我娘说她离开云渡寺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磨牙听罢,连喊几声阿弥陀佛,摇头道“纵然你爹跟我一样都成了出家人,我也不能偏帮他,你娘不过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做个了断,他抵死不见又何必呢。身为男子,自该有男子的担当,不见又不断,这算什么呢。”
她看着磨牙,语气有些惊奇“看你年纪不大,对世俗人情竟也有这般的见解。”
磨牙双手合十“我身在空门,若不知众生之苦,又谈何救众生之苦。我行走人世这些年,见过的人跟事也算不少。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蠢钝。”
她笑出来“瞧你的口气,活像个上百岁的高僧似的。”
磨牙尴尬地笑笑,又问“那你跟你的若麟后来怎样了为何你娘要说他只得半年性命”
她回过头,看着墙头那几枝翠竹发愣,半晌才说“若麟半年后病故了。”
“啊”磨牙瞪大眼睛。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轻轻摇晃的竹叶,“我是媪姬的女儿啊,媪姬最大的本事,是能断人死时。我们能看出人类还余下多少寿命,从无差错。这也是我们被视为不祥物的根本原因。人类厌恶我们的诚实,我们告诉他们的数字越少,他们越愤怒,好像我们不说,他们就不会死去一样。真有趣。”
磨牙皱眉,问“你既然知道若麟只得半年性命,为何”
“只剩下半年时间,我就该放弃他么”她摇头一笑,“他能活多久,跟我想与他在一起的心意,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磨牙沉默。
“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他送了我一盒胭脂,说等我们成亲之后,他要天天给我描眉添妆。”她平静地回忆着,黝黑的发丝在微风里摇动,“我娘关了我半年。知道他死讯的那天,我没有哭,只是把他送我的胭脂埋到了以前他常坐的柳树下。我看见他家出殡的队伍,纸钱洒得像下雪一样。我也没有想象中难过,只是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山海”她不难过,磨牙却没来由地心酸了一下。
“太阳快下山啦。”她突然又换回到轻松无比的神情,转身拉起磨牙,“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磨牙默默跟在她身后,她身上红色的嫁衣在风里像蝴蝶一样飞舞着。
山海,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
“放开她。”
雪亮的长剑直指着桃夭,清晨的白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剑尖与它后头的面具上,盛夏的炎热,生生被压下去了。
“你来得好快呀。我都还没跟她打起来呢,你就听到动静了。”桃夭的手轻轻松松地搭在温夫人的左肩上,完全没有挟持人质的架势,而温夫人却一动都不敢动,咬紧牙关看着赶来的救兵。
“你情我愿做了买卖,拿了钱又舍不得人了”黑衣男人冷冷道,“这可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
“我几时说过我很正经了”桃夭嘻嘻一笑,“再说我是跟你做的买卖,小和尚卖给你不是卖给她的,如今她把小和尚弄走,我怎么琢磨都不对,所以不如把小和尚弄回来,咱们重新谈买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