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亮仔说得对,亮仔很清醒。”
这么温馨的时刻,好像又要被搞砸了。担心重蹈覆辙,秦尔慌忙连声安抚。
他想伸手摸一摸钱途亮的脸,病中无力的右臂却被死死地压在沉重的棉被下,动弹不得。比常人缓慢的心跳猛然加了速,胸腔震颤间,干涩的喉咙一阵刺痒,一口气堵在脆弱的呼吸道,憋得他再说不出话了。
“咳咳”
脖颈挪动,收回侧着的脑袋,秦尔无力地平卧在棉被里,张嘴徒劳地咳了两声。肩膀在被外胡乱蹭动着,下半身死死地瘫着,上半身也一动不动地粘在床垫上。呼吸道的不适并未缓解半分,秦尔大张着嘴喘息着,氧气却不能顺畅地吸入肺中,只能不上不下地卡在气管中,呛得他又是一阵抽搐。
“你你怎么了?你别激动”
钱途亮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半跪在秦尔身侧,想把人抱着扶起来一些,秦尔瘫软的左手却突然发了力,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掌,修得齐整的指甲倾斜地扎着他的皮肤。
腾不出手抱他,钱途亮只能任由秦尔抓着,用另一只手在他的胸口胡乱顺着气。
“林哥!林哥!”
钱途亮扯着嗓子大声呼救。从没见过这样的秦尔,刚才的苦恼、纠结都被生生赶走了,钱途亮的一颗心只剩担忧和紧张。
房门未关,林衍一直在客厅候着,听到呼唤扔了手机就往主卧冲。
呼吸道感染本就是高位截瘫的并发症之一,这几天还发了热,秦尔的呼吸道终于不堪重负地抗议了。呼吸道痉挛,咽部奇痒,咳意难忍,本就腰腹无力,平躺的姿势更是让秦尔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就像被人掐住了脖颈,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呼吸困难惹得秦尔瘫废的四肢又开始作乱,安分了大半天的下肢在被下轻颤着,还算听话的手臂也开始抖动,手指越收越紧,抠得钱途亮手背生疼。
林衍从另一边上床,掀开压着秦尔上半身的棉被,迅速且镇定地把手臂塞到秦尔脑后,扶着肩膀把他的上半身抬高到大约六十度的位置,抓过一边的软枕垫在他腰后,搂着秦尔的肩背,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肩窝处,让他能还算舒适地趴靠着。
“抱住小尔的腿。”
手掌在秦尔的胸口按揉着,林衍扫了眼愣在一旁的钱途亮,瞥了瞥床尾。
痉挛的幅度越来越大,细瘦的双腿在被下蹦跳着,又一次次砸回床上,拽得腰背断裂一般地疼,秦尔的手肘抵着床垫,小臂腾空,频率很快地颤抖着。
“啊!哦!”
如梦初醒,钱途亮傻愣愣地就要膝行过去,秦尔的左手却发了狠似的掐握着他的右手,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算了。”目光瞟到两人缠在一起的手掌,林衍轻叹一声,朝钱途亮招了招手,“你过来替我扶着他。”
抬了抬手臂,林衍让出了位置。
钱途亮向前探着身子,微弯着腰,把肩膀递出去。他的右手还被秦尔抓着,只能用左手扶着秦尔的背部,为他支撑无力的腰背。
扶着秦尔的脖颈,把他的头放在钱途亮的肩部,林衍麻利地移到床尾,把棉被整条揭开团到一边,抱着那双绷直乱踹的腿,为秦尔揉捏缓解。
上半身的抬起稍微缓解了呼吸道的堵塞,秦尔无力地弓着背,费力地咳喘着。每一次拼尽全力地咳嗽一声,就带动肩膀剧烈地震颤一下。憋气胸闷惹得他眼眶发红,眼角都挤出了泪,呛咳中,唾液也不受控制地溅出来,糊在钱途亮的薄款教练夹克上。
连呕带咳地抖了一下,呼吸道终于顺畅了,秦尔半阖着眼,抿着唇紧闭着嘴。
四肢的痉挛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双腿已经恢复平静,只有脚趾还在弹力袜里颤动着。双小臂脱力地向下坠,手指再也抓不住钱途亮的右手,松了劲要从他的掌心溜走,却被钱途亮及时地握紧,牢牢地扣在掌心。
“好点了吗?”
钱途亮的手掌停在秦尔的后脑勺处,抚了抚微微汗湿的柔软发梢。
“嗯。”
喉结滚动,秦尔低低地应了一声。喉咙干涩,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
“是不是该喝点水?”
看不到秦尔的脸,只听着他嘶哑的声线,钱途亮都心疼得要命,只能把人搂得更紧一些。
颈窝处的脑袋轻轻摇了摇,秦尔的嘴巴始终紧紧地抿着,不愿开口说话。
无力的双腿被放回了床上,林衍移到床头,抽了几张纸巾铺在掌心,为秦尔擦去喷溅的唾液。纸巾递到唇边,秦尔才终于松了唇。一口浓浓的血痰被纸巾接住,团了起来。
一场呛咳、痉挛过后,失禁是无可避免的。浅灰色的睡裤被浸深了一块,空气被染上了一股无法忽略的腥臭。秦尔的尊严碎了满地,任人践踏。
掩耳盗铃般,林衍拿起一边的薄毯,展开轻轻地搭在秦尔的腰间。
“把我放下吧。”
腰背坠疼,连手臂都麻木了。秦尔使劲抬了抬手腕,掌根在钱途亮掌心无力地蹭了蹭,触得钱途亮的心脏又疼又痒。
亮仔的表白意外而至,内心的焦虑、不安,都被亮仔的那句“喜欢”抚平。还未迎来圆满欣喜的结局,重残的病体就先给了秦尔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是啊,秦尔的身体真的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