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秦尔的受伤经历后,钱途亮的情绪一直不太高涨,他心中的小火苗被浇灭了,整个人从内而外地冒着一股颓唐的焦味。
彼时秦尔已经请林衍帮忙推掉了下午的复健,正操纵着电动轮椅,在不大的厨房里转悠着。检查了家里现有的食材,秦尔又在心里列了一张清单,想拜托刘姨在晚饭做一些爽口下饭的菜品,来弥补钱途亮午餐的寡淡。
看着秦尔一如既往的笑颜,听着秦尔温和如常的嗓音,钱途亮却只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止不住在心里想象故事中那个初恋的模样。能被秦尔如此珍视,对方一定是个很棒的人吧?容貌应该是和秦尔相配的俊美,性格也应该是温温柔柔的,应该也是一个极其善良、内心柔软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一场意外,因为一个无法确定的可能性,就陷入自责的死胡同,甚至渴望以死谢罪。
钱途亮在心里不停擦擦改改,想临摹出秦尔初恋的轮廓,却实在摸不清,秦尔到底会喜欢哪一种人。反正,肯定不是自己这个类型的。像他这种学习不太好,表现不太乖,生活里挤满训练和比赛的体育生,一定不会是秦尔喜欢的类型。发达的运动细胞一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特质,这是第一次,钱途亮为自己的笨拙粗糙而自卑。
在秦尔轰轰烈烈的初恋面前,自己那点朦胧的、难以启齿的情愫又算得了什么?秦尔这一个月以来给予钱途亮的温柔,大概也是善良的性格使然,比起他为初恋的付出,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优势、没有希望的比赛钱途亮不会备战,他不想自我感动地闷头往前冲,他想及时止损,在浇灭的火苗上再补几脚,绝不让这点火星有燃成熊熊大火的机会。
于是,钱途亮顺坡下驴地答应了俞妈的邀请,果断地走进厨房和秦尔告别,匆匆收拾了衣物,拒绝秦尔让林衍开车送他的好意,背着双肩包逃离了秦尔的家。
此刻,钱途亮只想离秦尔远一点,再远一点。
当俞鑫楠结束训练打开家门时,钱途亮正坐在餐桌旁吃晚餐。
四目相对的瞬间,俞鑫楠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面色如常地走到钱途亮身边,往他肩上又凶又狠地凿了一拳。
少年间的感情总是简单纯粹的,谁也没提中午那点微不足道的不愉快。
钱途亮的身体素质果然很棒,当天晚上他就退了烧。第二天醒来,他头也不疼了,鼻腔也通了,没有任何生过病的痕迹。
秦尔和钱途亮依然是同桌,每一天上午,他们依然会挤在一起上课,每一节课间,钱途亮依然会观察秦尔的身体状况,适时地为他摘下ipencil按揉手指,每一个需要饮水的时间点,钱途亮依然会准时为秦尔拧开保温杯,替他捧着杯子插上吸管。
需要钱途亮帮忙做的,他都会做。
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钱途亮依然是那个贴心的好同桌。
唯一的变化就是,钱途亮再也没有给秦尔拍过笔记。但是他依然认真上着每一堂课,依然认真记着每一个科目的笔记,甚至比前段时间更认真。他始终记得秦尔那天中午说的话,秦尔的存在于他而言,变成了一种监督,时刻鞭策着他不能再做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废柴。
没有了每晚的笔记打卡,钱途亮和秦尔的每晚闲聊自然也就断了。
秦尔常常打开那个对话框,却也只是盯着那个界面发呆,从没有真正发起联系。
他知道,钱途亮和他已经渐渐疏远。现在的钱途亮,更像是一个帮助残疾同桌的道德标兵,而不再是秦尔的朋友。
秦尔不止一次地回想那天发生的种种,他曾以为钱途亮是还在为笔记的事而生气,可一想到那之后还算温馨的相拥而眠,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么,只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受伤经历,因为自己所述的初恋往事。秦尔心中隐隐约约有所猜想,却不敢确定,更不敢直接开口询问。
不过问身边人的离开,或许,也是一种自重。
瘫痪以后,秦尔更加清楚,仅存的这点可怜的自尊,到底有多可贵。
第20章20
所幸,这段尴尬期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星期以后,国庆小长假来了。
市一中谨遵教育局的要求,从不利用双休日和法定节假日组织学生进行任何形式的集体补课,就连高三年级也不例外。因此,这群应届的少年少女们,在备战高考的长跑中,迎来了七天的休整期。
两家父母商量着,给钱途亮和俞鑫楠报了理综辅导班,每周六日的上午都需要连上四个小时,国庆假期的课频更是达到了两日一次。
俞鑫楠很开心,钱途亮又回归了和他形影不离的生活。秦尔并没有拐走钱途亮,他仍然是钱途亮最好的朋友。
少年们上午补习,下午训练,晚上到处兜风觅食,这个假期过得很充实。
钱途亮还是会经常想起秦尔,想起他好看的侧脸,低哑温柔的嗓音,白皙纤细的手腕,蜷缩无力的手指,还有笑起来能显出爱心形状的上唇。钱途亮当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常常想起秦尔,却也只能一次次地逼自己理智,把这些思念一股脑儿地归结为,是与一位挚友逐渐生疏所产生的惋惜之情。
秦尔从未联系过钱途亮,钱途亮也没有必须联系秦尔的理由。他们的对话框逐渐下沉,埋到了钱途亮看不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