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冷静……曲海遥深深地吸气,脑子里回想起那天在拍《MENU》的时候,在容意的步步紧逼之下自己骤然进入的一种精神境界。那种旁若无物、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对手的感觉其实非常好,好像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变得纯粹了。
那天曲海遥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研究着自己要如何进入那种状态里、如何调整自己让自己保持那种状态,他想起容意那天对自己说的,“镜头和同事都是对手”,“找到镜头之后,还要忘掉镜头”……
特别玄妙。至少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是绝不会这么教学生的,因为教了学生也不会懂。本来曲海遥也没到能明白这种感觉的地步,但是那天在容意的逼迫下他懂了,虽然不是全都懂,但至少能够试着去捕捉这种感觉了。
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让人全身都进入了捕捉的状态里,满眼映着的都是莹莹的光。
曲海遥就是沉浸在这种状态里,进了临时用来试镜的会议室的门。摄影机正架在房间里对着场地中心,无关的东西都被抬走了,只留下一排桌椅摆在靠近墙的一端,桌后做着的就是这次的试镜老师们、电影的主创,最中间的那位自然就是电影导演文吉勋。
拍了近三十年电影的现象级导演一看到曲海遥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进入了角色的状态中。文吉勋坐直了身子,什么废话都没说,直接抽了张卡让曲海遥开始。
曲海遥抽到的就是他拿到的第一场戏,皇甫玉华在暗处偷看到皇甫断用刑具残忍地凌虐嵬戾的那一幕。这场戏其实难度很大,要说是皇甫玉华的所有戏里难度最大的也并不为过,因为这场戏完全没有台词,需要演员仅凭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表演。
曲海遥没工夫感叹自己的“好运气”,这时候他甚至完全没考虑到这场戏是难还是不难,他闭了闭眼,脑中立刻浮现出研究剧本的时候他自己脑内建立起来的场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是那个惊惶的、不忍的、在心中滋生了浓浓矛盾的天穹派少主皇甫玉华了。
整个身体缩起来、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皇甫玉华显得比平时矮了一些,他的背微微佝偻着,眼神却在专注中透着难以置信。无实物表演中一切场景和情节推进都只在演员的脑子里建立,险些被发现的皇甫玉华一瞬间把惊恐的情绪释放了出来,然后又收回去,瞬息之间将这对父子之间等级森严的关系用一个惊恐的反应就表现了出来。
曲海遥演得很投入,事实上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试镜,等到文导叫了CUT他才反应过来,以一个很慢的速度从皇甫玉华变回呆头呆脑的曲海遥本遥。试镜老师们都觉得有点好笑,但并没有笑出来,只是表情显得比较柔和而已。文导称得上和颜悦色地朝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伸手抽了一张卡。
“你再试一段吧。”他操着一口港普随意地说了一句。曲海遥心里“咚”地一声,心想原来还没完吗?
这次抽到的是血月之夜嵬戾血洗天穹派的时候,真相大白之下皇甫夫人一改往日的慈和,想要击杀嵬戾却被皇甫玉华拦下,这些日子里一直内心焦灼的皇甫玉华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假象之下,甚至连母亲的慈和都是假象,她心里一直包藏着对于占据着丈夫内心的小荷的滔天恨意。
然而即使明白了教养自己长大的仁和慈爱都只是假象,皇甫玉华也依然劝导着自己的母亲让她放下,年轻人的心中并没有恨,有的只是巨大的悲怆。这一幕里皇甫玉华算是有台词了,虽然量并不多,一位试镜老师担任起和曲海遥对台词的工作。曲海遥早就把台词记得滚瓜烂熟了,他连卡都没看,直接进入状态,把试镜老师当成了皇甫夫人凑了过来。试镜老师被他吓了一跳,但人老成精,迅速地适应了自己的“夫人”身份,虽然台词说得很差,但好歹让曲海遥顺当演完了这条戏。
文导叫了CUT,脸上的表情还是和颜悦色的。曲海遥慢慢从戏里抽出来了,他看着刚才跟自己对戏的“娘”走回了长桌后面坐下,在面前的本子上记着什么,这时候的曲海遥才终于有了种“自己正在试一场生死攸关的戏”的实感,就像当初考电影学院那会儿在初试复试之后去看放榜时的心情。
好紧张啊啊啊啊!!!曲海遥心里的小人儿比他本人还没出息,直接以头抢地打起滚来。
文导也在记录着什么,不过不是用笔,而是在用笔记本电脑。旁边的另一位试镜老师问了曲海遥几个问题,像是“以前演没演过古装、剧场的古装也算”、“有没有受过武术训练”诸如此类的问题。曲海遥一一回答了,然后突然想到这部戏里皇甫玉华是有武打戏份的,自己真是一点都没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