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就别去了。”外人都赞虞太傅与先夫人鹣鲽情深,以至于先夫人去世后迟迟不娶继室。可若是真的悼念亡妻,为何却对亡妻留下的独女忽视至此。赏云想不明白。她虽是虞母挑选的丫鬟,但到底年纪小,不清楚其中细节。“小姐,上次您就是去书房回来才损了嗓子,这么些天,也没见他们派人来问一问,您何必还过去。”虞秋烟听着赏云抱怨却笑了:“傻子,我不去就能不认他这个父亲不成?”“那让奴婢跟您一块儿去。”虞秋烟也未拒绝。虞衡今日难得休沐,只是人却不在书房之中。才行至虞府的假山花园旁,便听得一阵软软的背书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安敏……”“敏于事。”“满宵知道了,安敏于事。”小姑娘的口气侧脸看着,笑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居而求安,敏于事。满宵确实会背了,可显然是生生死记下来的。虞秋烟看见虞衡皱着眉拿着书抬起手,随后又轻轻落下,拍了一下她的发髻:“满宵背得很好。可知此句含义?”“就是,就是说君子应该做事情……”她好不容易才背下这么一点文章,怎么可能背下含义。满宵皱着眉撒娇道:“爹爹,怎么还要背含义,下次再背吧。”虞衡摇了摇头,放下了书:“那你可比你姐姐差远了。”“姐姐!”满宵没听见虞衡的话,一看见虞秋烟便立即扔了书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姐姐,你也来找爹爹吗?”虞秋烟点了点头,向虞衡福了一礼。“爹爹,姐姐来了,你让姐姐背。”满宵拉着虞秋烟在亭中坐下,又问,“姐姐,你全部会背吗,快背给爹爹听。”她说完见虞秋烟一动不动,还道:“姐姐快背书啊,爹爹喜欢听人背书。”满宵一厢情愿以为背书爹爹就会高兴,可她最讨厌背书了,姐姐会背,那姐姐背完爹爹也会高兴。小丫头脸上露出逃过一劫,且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态。可实际上,虞秋烟记忆中便没有与虞衡如此相处过。满宵的话一出,就连虞衡都有些尴尬,没出声。随后他拿着书仿若掩饰一般,敲了敲满宵:“回去罢,日后还要跟着先生好好念书,莫再偷懒。”满宵走后,才扭头望着虞秋烟。虞秋烟:“阿烟今日前来,是想与父亲说一声,我想出府去相国寺,住上一阵子……”虞衡点点头:“去散散心也好。”一听此话,虞秋烟便有些琢磨出他话中之意。散心?有什么事情需要散心的,可不就是因为宋成毓。她嗤了一声:“父亲许是误会了,阿烟散心倒不是因为宋大人,父亲近日匆忙莫不是忘记,母亲的忌日快到了。”虞衡心下升腾起一阵愧疚,让他不敢面对虞秋烟,他颓然地松下肩,和善道:“是为父说错话了,为父怎会忘记此事?只是近来繁忙。也罢,三日后,为父休沐时亲自送你去。”-肃王府。姜一跬进了屋便瞧见肃王一身挺拓衣衫,背着手站在落落疏影中,戚九立在他身后躬身低首,也不知在讲些什么。姜一跬挥退了引路之人,站在门前远远地观着。本无心偷听,可却好巧不巧就听见戚九道。“王爷可是担心那日过府时唐突了虞小姐?王爷尽可放心,虞小姐未提及此事,想来便是要怨也是先怨到姜大人身上。”姜大人?这京城有几个姜大人?这肃王忒不地道……姜一跬沉着脸,光明正大地在人脑后窥视着。肃王静默了许久,才道了声:“你下去罢。”戚九福了身,却没动。“还有何事?说罢。”戚九道:“婢子今日听得赏云她们抱怨,似乎是虞小姐受了委屈。只是婢子谨记王府管家吩咐,不敢多问。”“不知此事算不算和虞小姐有关?”戚九犹疑道。章启没听明白,皱了眉:“为何不问?”实际上,戚九出门前往虞府时,管家特地赶来提点了她一番。大意是说她榆木脑袋,让她做事机灵点少说话多观察着虞小姐神色,还让她多多与虞小姐身边的丫鬟交善,不着痕迹地讲讲肃王的好话。当即,戚九便问管家“如何不着痕迹地讲肃王好话”以及“为何要给人家讲王爷的好话”。管家恨铁不成钢地摇了头,意味不明道了句“咱们王爷年纪不小了”。管家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怕戚九这直肠子一个不注意说错话反倒好心办坏事。因而戚九还没悟出来,管家便摇了头又道:“算了,你这样也好,少说闲话别给府上抹黑就是了”。戚九见章启拧眉,如实讲了出府时管家所言之话。树影之后,姜一跬站在门洞侧的路边,实在憋不住笑意,泄出了声。章启早知他站在那,只递给戚九一道眼神:“自己下去领罚。”“王爷,奴婢不明白……”戚九正要辩解忽而瞧见他冷眼看过来,当即噤了声。许是最近王爷太和善了让她生了些错觉。戚九离去前,姜一跬却拦住戚九:“诶——,戚姑娘走之前可要与本官解释下方才所言何意啊?什么叫——要怨也是怨姜大人?”姜一跬的眼风扫过戚九又扫到肃王身上,后者倒是一派从容,没有半点心虚,章启长指敲了敲桌面,脸色微沉,不知在想什么。戚九紧抿着唇,对着姜一跬躬身行了一礼,道:“奴婢不知姜大人所言。”“本官都听到了,什么叫不知?戚姑娘自己说的话也忘了么?”姜一跬见她一本正经,心道,不愧是肃王的丫鬟,抵赖都理所当然了。“奴婢不知,奴婢先行告退。”戚九说完便退下了。“诶——,怎么走了?还没说完呢。”姜一跬意兴阑珊,想要上前拦人,却没想到戚九走得飞快,眨眼间就跑出了月洞门外。姜一跬狐疑地皱着眉啧了一声。“非礼勿听。姜大人如此行事可不是君子所为。”章启道。姜一跬走到章启面前的石桌侧,不以为然笑道:“本官可从未自诩君子。”锦衣卫的行事手段着实没有哪一样称得上君子。姜一跬想起方才所言,忽而皮笑肉不笑补充道:“王爷如此行事可就是君子了?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方才说的可是虞府?”见章启不作答,也并未否认。姜一跬陡然想起先前种种。近的,譬如前阵子在太傅府遇见的那姑娘,那时他便觉出些古怪。远的,则想到画舫之上,遥遥撞见过的一眼芙蓉面,怪哉!难怪他每每提起虞府,此人便反应古怪,又不让他去虞府刺探,又能知道人家小姑娘的喜好……姜一跬顿悟了,他先前竟然还以为章启关照的是宋家小公子。这分明关照的是宋家小公子的未婚妻啊。这是明晃晃的想撬墙角啊。枉顾他姜一跬自诩聪明一世,竟没想到这一层。“王爷真是将下官瞒得好苦啊!”他面上闪过一阵恍然大悟,又有几分不可思议,继续道,“王爷的心思藏得深。亏得下官一片苦心……”“一片苦心?”章启重复了一声。“可不是吗?”姜一跬又恢复了一副欠扁的神色,翘着腿坐到石桌面前,“王爷可别忘了宫宴。还有,前阵子圣人才问了下官数位官家女子的品性,下官可是为了王爷将京中适龄的姑娘打听了个遍,很是费了一番苦心。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在即,王爷可别忘了才是。”果不其然,见到章启面色转黑,姜一跬得逞的笑了。没一会,章启敛容站起了身。“既如此,今日可要好好答谢姜大人这一番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