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走进屋内:“皇叔,张大夫手上拿的什么?”“戚鼎的丹方罢了,”章启从罗汉榻上坐起了身,理了理衣襟:“回罢。”“这就走了,皇叔来此作甚?”章启似乎顿了顿,淡声道:“……问话。”“什么话非得现在问?”太子嘀咕完,撩开衣袍坐下,“再等等吧,本宫突然觉得有些不适。”“你又做什么?”章启冷声问道。应着章启怀疑的眼光,太子到底有些心虚:“诶,大夫说了要心情畅快,还不是为了让皇叔心情畅快呐——”-太子站在回廊下,望着身后那扇微微开着一条缝隙的支摘窗,摇头暗叹。看到太子殿下摇头,害怕将太子惹怒了,梁元星上前恭敬行了一礼,道:“张大夫常往虞府诊病,因而阿烟方才多问了几句,还望殿□□谅。”太子凝眸看着廊前挡在虞秋烟身前的女孩儿,眼眸清亮,唇边含笑,十分灵动。太子十分捧场:“原是如此——倒不知虞小姐与张大夫还有此等渊源,自然不怪罪。”“殿下不知……那殿下怎邀我二人在此会面?”梁元星还以为太子时知道此事,为了不显得突兀方才特意将约见地点定在此处。“额,这倒是巧了,实际上今日来此不过是有些事想问问张大夫罢了。”太子当即应道。梁元星点点头,有些拘谨。“是有些唐突……本宫也是方才在宫门前远远瞧见梁小姐才有此想法。”太子坦白道。看着梁元星一副怔愣的模样,太子又觉不妥,找补了两句:“本宫听闻城南市坊入夜更为繁华,更遑论年关之际,光是小鼓楼的杏脯便是一大特色……因而才起了乘兴而来的心思,正巧又遇到梁小姐便想着顺道邀梁小姐一同罢了,梁小姐不必多想。”“小鼓楼的杏脯?”梁元星闻言嘀咕了一声,随后极轻笑出了声,“太子殿下说的应是小角楼,小鼓楼下最出名的是西施豆花哩,一个在章台街的西南边,一个在东北角哩……”章台街,京中闻名的花街啊。好像不是女子该逛的地方,梁元星忽然止住了话匣子。太子也不接话了。属实有些失策,他这随口一提岂不是显得自己是那等走马章台的纨绔。四周有一丝微妙的寂静。太子回头瞪了一眼廊下的随从,他确实是乘兴才找了小元子去传话,方才在外间才临时找随从问了几句南市商铺,结果随从激动地讲了那么一大圈,莫不全是绕着章台街展开的……支摘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里头的人显然已然等得有些不耐。太子握拳咳了一声:“本宫瞧着虞小姐似有些乏了,可要进屋休憩片刻?”虞秋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同她讲话,眼睛虽睁着却没落到实处,仿佛早已神游天外,被梁元星拉了一下才回神茫然道:“什么?”“阿烟你可累了?”梁元星附耳轻声问。“唔,累了,我困死了。”虞秋烟作势还眨了眨眼睛。梁元星眼带怀疑望着虞秋烟,轻声问:“真的?”“既然虞小姐累了,便留在此处歇息吧,本宫让小元子在此候着。”虞秋烟听明白了,当即往屋内的走,步伐踉跄,在门前还笑眯眯地回头喊道:“阿星,不醉不归——我等你回来。”梁元星压下心中疑惑,转身跟着太子往门外行去。许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人留下了,太子颇有些难以置信,步子行得愈发地慢。这事情不地道,但不过见一面罢了,若不是瞧见章启那副模样,他身为未来之君哪需要干这种勾当……若是这事情败露了,那就全赖到章启头上去,反正和他没关系。太子带着梁元星往外走,步子不由又从容起来,扭头问道:“本宫瞧梁小姐对京中商铺了如指掌,不知今晚可否有幸带本宫同游。”-“呀!我的帕子不见了。”虞秋烟才进到屋内,只差一步就能掀开卷帘走进房内,突然顿住了步子。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内,娇声道:“我的帕子不见了。”屋内烛火暗淡,隔着一层回纹卷帘,只有朦胧而模糊的些许浮影,虞秋烟转了身。小元子身为太子的内侍,听了这话,立即出声道:“小姐莫慌,许是落到了院外,奴才替小姐去寻。”“那你快去寻。”小元子无奈只好往外行去,才行了一步便又听得身后一声惊呼。“快走开!”“你踩到我的帕子了。”小元子赶紧跳开。虞秋烟奔到屋门口蹲下,将手帕拎起一个角——上头赫然一块脚印,眉毛皱成一团儿,眼带控诉望着小元子。这一下子就连小元子都呆住了:“奴才该死,奴才竟没瞧见小姐的帕子……”虞秋烟却不听,兀自拎起手帕的一个角,眨巴着眼睛似乎即刻便要哭出声了。小元子一下慌了神,想到太子殿下的嘱咐更加慌了。“小姐,您快起来罢……都是小元子的错踩到了小姐的帕子,奴才不知小姐的帕子在地上,是奴才眼瞎——诶,小姐您别哭啊……”屋内原本捻在茶盏边缘上的指节蓦然摁在了茶盖上,发出“哒”的一声。醉酒◎摸到了◎卷帘被人从内掀开,露出一张背着烛光的颀长身影,锦袍加身,革带朝靴还没来得及更换。“你出去罢。”章启哑声朝着小元子道。小元子想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务必以虞姑娘为先,若是她不愿见王爷就着人送她回府。看了一眼神情恍惚尤带三分控诉的虞秋烟,小元子有些犹豫,心道,这算不算不愿呢。“出去!”这一声扬高了几分,触及章启冷厉的眸子,小元子直觉自己还不走就要被杀人灭口了,立即抬步退到了屋外。没多久便听得屋内又响起一声哭诉。“我就不出去!”那声儿比肃王吼得还大——不及小元子暗叹虞小姐好胆色,紧接着又听见章启轻声道:“不是让你出去……”颇有几分哄人的意味。小元子啧啧称奇,站的远了些。章启并未再走动,只站在卷帘一侧,垂眸远远看着地上缩着的一团影子,心下生疑,问道:“你方才,知道我在里头?”——所以才会闹着不进去。蹲在地上的人却并未作答,静了一会后,突然闻见“啪嗒”一声,是水滴落到地面上。章启这才抬步走上去,微微蹲下身去察看。浮动的烛光下,小姑娘眼尾泛红,面上双颊酡红一片,就连瘪着的唇瓣都红艳艳的。虞秋烟察觉他的眼神,赌气一般将脑袋埋起来,将头顶留给他。“怎么了?”章启还是不由愣了神。“我不出去——”虞秋烟嗡声道。“不是说你,是让小元子出去。”章启看着眼前的人,愈发软了声,“别蹲在此处,进屋罢,今日是太子行事不妥当,你若不想见我,我先行回府……”章启无奈站起了身,可蹲着的人却还是未动,他微微伸出手又将手蜷成拳头缩了回来。等了片刻,虞秋烟又拎着帕子掉了一滴泪。又抬着脑袋泪汪汪望着他,继续道:“小元子踩了我的帕子,我不要了——”仿佛对刚才的话完全没听见。听着隐约的哭声,章启终于察出了不对劲,弯腰凑到了虞秋烟的身侧,离得更近些,能闻见她腰间香囊暗香浮动中混着一丝酒气。章启哑然失笑:“你醉了?”“你才醉了——”虞秋烟立即反驳道,仍觉得不够,睁着双眼继续污蔑道,“你身上都是酒。”一弯冷月斜挂在没有一片树叶的秃枝之上,寒夜如潮,凉气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