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去玩。”边月头也不抬:“等我写完这一页。”喻枫的父母都不在家,边月她妈要趁着日头足把别墅里的被子搬出去晒,边月的任务是看好孩子。快十二岁的人了,在自家花园里玩大抵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多少是要金贵些,边月的母亲交代她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喻枫。安静了两分钟,“还有几页?”“快了。”“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让我等很久。”喻枫撅着嘴表示不满,“我自己出去玩。”思路被扰的乱七八糟,索性放下笔,正视他:“你想去玩什么?”“荡秋千?”“早上荡过了。”“我去玩遥控飞机。”“你先去吃池塘里把它捞起来。”“那我要去找李知宴。”“你前天刚和他打过架,而且他出国去了。”“何川总在家吧?他说他哥送他了一只伯尔尼山,我要去看。”边月拿起笔干净利索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狗头,推给喻枫:“喏,看吧。”喻枫长这么大没被这么敷衍过,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后来想清楚了,是应该生气的,但边月已经低下头开始做题,他错过了最佳发作时机,只能生会儿闷气。边月又不理他,好像他不存在,他不懂,写作业是有趣的事吗?为什么每次边月和他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作业?他就非常、尤其、特别讨厌写作业。趴了会儿,又看见边月画的狗头,很挑剔的拿起来,“画的真丑。”边月也不生气,继续做题,“那你画一个试试。”“试试就试试。”安静了好一会儿,边月都快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了,忽然听见一阵撕纸声。喻枫把自己滑过的草稿纸撕下来,见边月看过去,还煞有其是的把撕下来纸揉成团,塞进自己包里:“画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反正都不如照片。我以后要去学摄影,肯定比你的好!”“行,你开心就好。”她只是敷衍应了一句,小少爷听风就是雨,今天说要学摄影,明天就要当赛车手,后天还说要上月球呢。边月不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后来他真吵着让父母买专业相机给他,边月还嘲笑他差生文具多。但他不仅拥有了一个专门摆放摄影器材的房间,还有了一个专业的摄影老师。
边月微不足道的嘲笑又变成了羡慕。她以为喻枫是三分钟热度,但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摄影成为喻枫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不喜欢拍人,所以在没有重逢的日子里,边月偶尔想起喻枫,她以为他会如他所说,成为一个风光摄影师。但喻枫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进入了家族企业。不是可惜,是沮丧,沮丧的命运,原以为喻枫会如愿以偿,没想到也是如此,如此的令人沮丧。大堆的白云遮住惨白的阳光,老牛晃晃脑袋,一路丁零当啷,蒲公英长出嫩茎,车前草一簇又一簇。小瓶儿背着箩筐自山林中而来,身上染了林中的湿气,布鞋上沾了泥土,她看见老牛缓慢的去迎她,欢快的奔向老牛,箩筐里的笋掉了一个,又忙回头去捡。不自觉地按下快门,咔嚓一声,一人一牛,一箩筐冬笋,还有一个寻常地午后。那时泥土里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树上悄悄长出嫩叶在微风的吹拂下颤抖,一颗石子滚入溪流……喻枫怀念的看着手上的相机,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像被风蚀过的废墟,在时间里化作尘埃。边月忽然问他后悔吗。这几乎又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对过去的选择感到后悔已是必然,因为过去不可改变已成定局,而人永远向往更美好的结局。喻枫露出尖尖的虎牙,笑了笑:“不后悔。”边月怔愣片刻,旋即释然,也是,这才是喻枫,即使失败了无数次,他也只会笑着说那我再试试。下午天上的云散开,午后慵倦的阳光懒懒照射在他们身上,老牛双膝跪地,尾巴轻轻甩动驱散扰人的飞虫,小瓶儿坐在边月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教边月分辨杂草。“这是艾蒿,你闻闻,有股清香。”“那个不能吃,我们用来喂猪……”她笑起来仿佛春风吹皱一湖水,浅浅的,眉间仍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边月扔开手里的草,拍了拍手,状似无意道:“后天你也开学了吧?”“嗯。”“怎么啦?不想去上学?”“……”小瓶儿忽然看向她,“不想去,我想跟你去找我二姐。”边月顺口接道:“可以啊,但是要先让你大姐同意。”“她才不会同意呢!”小瓶儿的话里有了小小的怨气。“她二姐在哪里?”喻枫问。小瓶儿抢答道:“在颐江。”翻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抬头与边月对视,边月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喻枫边看手机边道:“你哪天开学?明天下午宁城到颐江的飞机还有票。”哪有这样的人!不问缘由、不分析利弊直接就快进到订票这一步,让小瓶儿这个当事人都愣在原地。边月使劲推了他一下,“别捣乱!”“她想去就让她去,又不是什么大事。”在喻枫看来,就算她今天想要去卢浮宫欣赏蒙娜莉萨也不过就是买张机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