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是可以随便愚弄的对象吗?萧瑟的山景略显沉闷,没什么可看的,喻枫固执地看着窗外,一如被边月绑上车的那天,也是同样的车,同样的座位,同样的生气。车轮碾过细小的石子,原本并没有在在意过的声音因为车里的过分安静而被放大,一连串的,像鱼在吐泡泡。边月因为突然想到的比喻感到好笑,但没有笑出来。说个笑话活跃气氛?或是说点别的什么转移话题?边月无长擅长这些事。低级的讨好通过贬低自己来取悦他人、拉近感情,太露骨,很容易在真正有修养有见识的人面前露怯。边月惯于通过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法在交谈中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引导对方不知不觉照着她的意思说话、思考、行动。说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通过掌握大量的情报来撬动欲望之门。用来对付喻枫那就更容易了,因为他相较于九年前几乎没有改变,而没有任何人比边月更了解九年前的喻枫。但边月觉得这些不适合放在喻枫身上,他就是一只淋了雨的可怜小狗,朝他挥一挥就会跑过来,不需要那么麻烦。这样的话喻枫说的也没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也不完全对。边月听说放风筝的时候一味的放线、收线都只会导致风筝坠落,边月没仔细研究过风筝,她只是觉得这个技巧很有意思。她认为人与人的关系就像放风筝,紧的时候要松一松,松的时候要紧一紧,如此才能保证风筝一直飞在天上,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把手柄线轴牢牢抓在手中。若即若离、似断非断才是使一段关系在日复一日中维持新鲜与乐趣的秘诀。掌握控制权的人乐在其中,被控制的人沉沦其中,然后逐渐抓狂、疯魔。毕竟情绪上头的时候谁也控制不住。但只要喻枫冷静下来就会发现,邀请他去雪山只是想找个借口不让他回酒吧,让他回家是因为他的父母需要他;关于小瓶儿,站在小瓶儿的角度,喻枫确实给予了她选择的权力,可能会对她的处境造成一定的影响,站在喻枫角度,想当救世主把拯救别人当成自己的责任,完全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至于约定与不告而别,这完全是边月的个人行为、个人选择,虽然在没有遵守承诺这件事上有一定的道德瑕疵,但他们之间也并非需要事事报备的关系。综上,边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也并不矛盾。这世上并不存在绝对正确、错误的话,任何话都会因为处境、立场、观点不同而变得正确或错误。
没有做错就不需要道歉,道理上是这样讲的,但边月收了喻枫一大笔钱,给予顾客良好的用户体验是边月的服务准则,至于她自己有没有因为顾客的误会而委屈,或是因为顾客话而生气,是不需要在意的,因为她擅长的另一件事就是不被情绪左右。他们一点半出发的,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中途喻枫看过她一次,欲言又止,大概是想换他来开车,但边月当作没看见,喻枫又赌气地扭回头去。服务准则固然是要捧着金主的,只是金主昨晚发烧烧坏了脑子,边月贴心的让他多休息会儿。杂乱无章的风景开始变得有规划,四季常青的景观树取代枯枝败叶,路上的坑洼无影无踪,崭新的柏油路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往下眺望,一个巨大的湖泊隐藏在群山包围之中,傍晚的余晖薄雾一样盖在湖泊上,光因此变的具象,在水波上跳跃。顺着柏油路一路往下,往来的车肉眼可见变多,大巴车里的游客趴在窗户上,极力想从层层迭迭的树荫中窥见一星半点儿湖貌,喻枫收回视线,发现自己的身子也在往窗户的方向倾……喻枫是追着边月而来,唯一一点兴奋感消失在二人一次又一次的争执中,这本是从一开始就不受期待与重视的旅行,喻枫甚至连这里的地名都不清楚,但真正到来时,还是不知不觉被景色吸引。湖泊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车已然开到了山底,蓝底白字的路牌上写着,路牌后便是依湖而建的大十九村。这附近多是少数民族聚集地,地名一般以少数民族的语言音译,还有些言简意赅的,以当地的特征取名。大小十九村自然都依托十九湖而名命,十九湖之所以叫十九湖是因为它是由十九个大大小小的湖泊而组成的湖泊群,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小众旅游景点。进村的路上都是村民自建房改建的民宿,看的出来有大半是经过设计的,建筑主体与绿植相得益彰,小院干净漂亮,但边月却连了解一下的念头都没有,车速未曾减慢。喻枫已经看见了好几家心仪的民宿,如果没住过县城招待所与春花家的客栈,喻枫不会这么激动。经历了带血的床单,农村旱厕,烧水洗澡后,喻枫迫切的希望拥有一个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明亮房间,以及一个干净现代化的浴室。边月的目的地十分明确,喻枫摆正身子,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难以开口,毕竟一开始闹脾气的人是他,现在想搭话的人也是他,怎么看面子都有些挂不住。虽然这种情况从认识边月第一天开始就经历过无数次,他早就没了面子可言,喻枫也清楚,但人就是越没有什么越在乎什么。除了宣泄感情之外,发脾气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自己的要求能得到满足。发脾气的由头是各种各样的,但喻枫的要求却一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