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边是安顿好了,转眼身后又来了一个。
赶着凑热闹的总是先声夺人,跟王熙凤似的,一嗓子就能听出来是谁:“戴老师,你见我可就没这么客气过!”
闻越走过来的时候,跟动物护食似的地把胳膊搭在了宋意肩膀上,对着戴岚说:“一大早的,你来我们医院办公室干嘛?递红包?倒也不用这么客气,下次直接给我微信转账就行。”
戴岚本来想说几句俏皮话敷衍一下闻越,但宋意倒是先他一步把闻越的胳膊打下来,嫌弃地说:“天天就你到的最晚,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大早?”
闻越听得一头雾水,纳闷地直挠后脑勺:“不是,我天天都是这点到啊?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比钢铁还直的直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吃错药的。小晴医生无奈地把他拉到一边,凑到耳边小声说:“闻医生,你咋这么没眼力见呢!”
闻越是满脸的问号,但碍着雨晴是在和他说小话,他只好也捏着嗓子,神神秘秘地回道:“晴儿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他俩都认识,已经不用假客气了,开两句玩笑而已。”
小晴医生:“……”
这脑子是真缺根筋啊,谁跟你说客不客气的事啊!
“你就没发现,人家俩关系,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吗?你细品,你仔细品。”
“啊?”
闻越仿佛被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脉,直起腰就冲着宋意喊道:“宋哥你谈恋爱了啊?和戴老师吗?靠!你咋从来都没和我说过?没你这么当兄弟的。戴岚你也是,都太不够意思了。”
宋意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冷淡:“没瞒你,是你自己蠢,新明都看出来了。”
只有闻越一人受伤的世界终于达成了。他难以置信地发出灵魂质问:“什么?蒋新明都知道?她知道了不告诉我?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孤立我?”
宋意现在满脑子都在担心另一件事,没心思和闻越扯皮,看了他一眼就拉着戴岚走了。
把戴岚手拉回来那一瞬间,宋意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像变温动物的外表皮一样,湿冷湿冷的。
方才办公室同事出来的时候,宋意寻思着自己简单介绍一下,戴岚只需要在旁边机械地点下头就完事了。他没想到戴岚在那个状态下还能化被动为主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往前迈了一步开始社交了,自己拽了一下都没拦住。
看戴岚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宋意才反应过来,在这种情境下,戴岚藏在心底的骄傲会让他下意识地控场,拦不住的。
能够对周遭环境作出准确判断并作出合理的行为,本应意味着患者开始具备控制情绪的能力。但戴岚的情绪转变太快了,已经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情绪切换,就好比正高速行驶的赛车,在遇到突发状况时,不得不选择紧急制动一样。
眼看着现在走到一个楼梯间拐角,四下无人,戴岚脸上淡定自若的神采便瞬间消失。他疲惫地瘫在宋意身上,一动不动,像一条被盐渍的带鱼,丧失求生欲望地把自己晾晒在了竹竿上。
“岚哥,”宋意伸出手搭在戴岚的后颈上,用指甲轻轻勾刮着凸出的骨骼轮廓,“你刚刚在我耳边说的话,我刚听到了。”
“嗯……”戴岚把脑袋埋在宋意的颈窝里,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应和。
“我们晚上再说这件事好不好?你别用什么‘只说一遍’这样的话糊弄我。晚上的时候再和我说一次吧,我想听。”宋意慢慢抬起手,指尖贴着戴岚的头皮,轻轻划过,卷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
宋意哄人时声音永远都是软软的。他声音一软,戴岚的心就也跟着软了,脑子里什么主意都没了,这是无论宋意说什么戴岚都会答应的声音。
戴岚贪婪地闻着宋意身上的味道,大口地吸着气,像是一种掠取,又像是一种同化,直到万物消解,直到万物生长,直到陷入生生不息的循环……
戴岚在幻想用佛手柑的气息去填补被抑郁逐渐腐蚀的心房——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味道相同了。
等游荡到天外的思绪再度飘回来时,他才答应了一声:“好。”
戴岚没在宋意身上瘫太久,心里难受那劲过去了就起来了,他走的时候勾了勾宋意的小手指,跟他说:“白天要是得空了,记得想我。”
宋意今天难得没笑话他肉麻,温和地回应道:“放心吧,哪天不想今天也会想的。脑子里现在都装不下别的,全是你。”
宋意这话一点不假,即便是他没来得及去想戴岚,其他的同事也会把这个名字念叨得让他耳朵起茧子。
一整个上午,同行查房的医生,只要是出了病房的门,就开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说什么“组长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宋医生你对象也太帅了吧”,“小宋耍朋友了是不是该请脱单饭了啊”……宋意头都要被吵大了。
相比之下,戴岚那边就安静多了。
他宛如处在一个真空环境,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听不到不是因为医院不吵,而是因为不想听。
即便是第二次来心理健康中心,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即便是现在的叫号机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戴岚依旧会感到厌烦——
如果麻雀在耳边嚣张地喧哗,那可以沉默地把刀刺进麻雀的心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