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戴岚脑子里闪过无数冲动的念头。
他想拽着宋意的领子吻过去,想亲身示范地告诉他喝醉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想让他知道自己除了抑郁的情绪外,还有更多的疯癫……
但所有的这些冲动都被一个念头给碾碎得干干净净——那些留在手腕上的疤,清清楚楚地提醒着戴岚:你是个病人。
在冒出“精神病怎么和正常人谈恋爱”的想法后,戴岚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一直批判的世界规训得这么彻底。
戴岚想到俄耳甫斯的故事——
为了救活自己心爱的妻子欧律狄克,俄耳甫斯带着他的七弦琴闯入冥府,用他的歌声感动了看守着地狱之门的三头狗,感动了冥王和冥后。
冥后亲自把欧律狄克的灵魂交给俄耳甫斯,告诫他:“不要回头,也不要和她说话,否则你会永远失去她。”
可俄耳甫斯在通往人间的路上还是回头了,他忘了地府的约定,将妻子置于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俄耳甫斯死后,他断掉的头颅仍在歌唱,他的歌声依旧动听。
那是充满血腥、死亡、爱欲和疯狂的歌声。
在戴岚眼里,俄耳甫斯是一个太自我的诗人,他过于擅长制造悲伤,沉浸悲伤并享受这份悲伤。
他不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人,他的爱很虚伪,裹挟着都是私欲。
但令戴岚难受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比俄耳甫斯高尚。
在对宋意的感情里,同样夹杂着抑郁症带来的血腥、死亡、爱欲和疯狂。
和一个精神病人相处并不容易。
戴岚没有通往冥府的勇气,他只会控制自己,断掉一切要把其他人拖下水的念头。
这个晚上挺没劲的,抑郁在最暧昧的时刻席卷而来,比起扫兴,戴岚感到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压抑。
回到家后,他满脑子都是:如果未来有一天自己失控了,那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太恐怖了,他不敢去想象。
陈清珏在最后两年,完全清醒的时候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患的是双相情感障碍,二型,一种很温和的躁郁症。
戴岚每月坐高铁从月港到华阳去看她时,赶上的不是她躁狂发作,就是抑郁发作。
她会在轻躁狂的时候拉着戴岚的手,哭着求他别走;会在重抑郁的时候,面对着墙躺着一句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