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司是户部新成立的一个部门,目前就只有新调过去的郎官萧循,和手下的两个小吏。
翰林院也并非清静之地,原本就因为萧循一个和离的前驸马还经常出入公主府,其他不少年轻官员对他都颇有微词。后来陈王去给萧循撑了一次腰,表面上其他人是安静下来,其实私下里没少非议萧循,日常工作中隐晦的刁难和冷暴力那就更多了。
萧循对此的态度一直是不回避也不争吵,就只是每日温和沉默地做自己的分内事,这样下来,一些官员觉得针对他没意思,到底只是私事罢了。另一些却觉得被无视了,甚至变本加厉。
本朝并没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实际上至少泰和帝就更看重实务,比如治理一府一地的效果。
只不过按照习惯,新科进士都要在翰林院等清闲衙门待上一段时间罢了。
这也是裴瑾从翰林院出来,外放江南县城的原因。
温慧当初因为不懂这些做官的道道,还疑惑过裴瑾为什么外放呢。
太子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干脆把萧循从翰林院调了出来,专门做温慧提出来的,关于表兄弟姊妹成亲孩子容易夭折的事。
因此调研司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京城及周边村镇,每年的婴孩夭折情况,夫妻的亲属关系,根据数据确认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深层的联系。
说是这么说,其实事却不能这么干。毕竟,谁会把自家的隐私拿到衙门去说?尤其是婴孩夭亡这种伤心的隐私。
所以最后明面上的公告是打算这么说的,朝廷怜悯那些家里夭折了孩子的,若有这种情况,只要主动去衙门说明,每夭折一个婴孩,这个家庭可以获得黍米一斗。
当然这个事情暂时还处于筹备阶段,公告也并未发出去,萧循觉得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温慧倒不曾料到,当初提的模糊的建议,真的要搞起来了,而且主管人还竟然是萧循。
她本来还想再提点细节上的建议,后来转念一想,她自己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人,观念上肯定还是有代沟的,倒还不如全部都由萧循自己搞定,更能贴近实际情况。
当然,衙门都会暗地里调查真实情况的,若有欺瞒者,可随时举报,则举报人得黍米一斗,欺瞒的家庭拉到衙门打板子后示众。另外若有为了黍米专门杀死婴孩者,以杀人论处,流放三千里。
萧循把这些措施一条一条说给温慧听了,却还是愁眉不展。
“怎么了?”温慧忍不住问他,“是银子不够吗?”
没错,现在为了这一桩事,需要的黍米,都是温慧出银子购买。
“不是。”萧循沉吟,“我是在想,如何区分那些年轻的父母,是为了黍米杀死了孩子,还是孩子真的生了病,无法医治才夭折?”
是啊,现在的百姓很多根本就吃不饱,如果孩子多,其实真的很难负担得起。尤其是女婴,这年头丢弃或者干脆溺死女婴的家庭,太多了。
直接杀死婴孩可以以杀人论处,但他若是故意让婴孩吹风,生病了夭折,又如何判定呢?
一斗黍米不算多,但有时候,很多贫寒的家庭,可能就缺那一斗米。
为了生存,温慧相信,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时候有些政策初衷是好的,但遇到极端情况,甚至会使一些犯罪行为加剧。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实行。
看着萧循皱眉思索的样子,温慧心里早就有的一个想法终于冒了出来,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我早就有个想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萧循一愣,这才想起温慧还一直陪在这里,不由赧然道“这是我该操心的事,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温慧却握住了他的手,诚挚地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既然已经决定一生相守,遇到问题就不应该独自承担。再说我是李家的公主,让百姓过得更好本来就是我们李家的责任。我现在有能力,能为百姓做点微末小事,为什么不去做呢?百姓得了益处,你的难题也解决了,不是一举双得吗?”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温慧身上看到她对底层百姓的责任感,但萧循依然觉得感动,因此他轻轻蹭了蹭温慧的手,柔声道“那你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月初我跟你去萧家见伯母和二弟小妹吗?那天晚上用完晚膳回府,路上经过一个小巷子,当时帘子被风吹起来一点,我在街边的角落里看到了几个小乞丐。”温慧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你也看到了。可能是因为怀了宝宝,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窝在那小小的地方,脏兮兮瘦骨嶙峋的,感觉有点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