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时桉来了。银洛怔怔地想着,甚至没注意到审判长方才所说的话。审判长不得不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对于以上指控,你可有异议?”“没有异议。”银洛平淡道。那些事他确实都有参与,何况西时桉已经来了,此时此地他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审判长点了点头,沉声道:“基于此,罪名成立。根据天佑光耀神圣正义帝国帝国总法回家旁观席上一片哗然。作为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老帝国,光耀帝国至今依然保留着许多时常被进步人士所不屑的“保守”“落后”“不符合现代精神”的传统。比如虽然帝国内实行法治,并提倡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但帝王和部分大贵族依然在实际操作层面享有着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力,并享有着许多特权。也正因为帝王还拥有极大的权力,所以各个派系才会围绕继承权展开激烈的争夺。作为西时家族的家主,承袭爵位的公爵一向享有一项特权,即不受各级审判庭裁定或判决有罪的权利。任何审判庭都无法判定其有罪,如果需要进行裁决,那必须先由皇帝亲自下令,掳夺其爵位,彻底撤销或者交由家族内其他人继承才可以。这其实保证了爵位荣誉,保证了没有一位西时公爵会被审判庭判有罪,否则对于一个贵族家族而言,这将是莫大的耻辱。同时西时家族这样的传统贵族还保留着另一样传统,出嫁或入赘到家族中的人就要跟随伴侣被冠以“西时”这一姓氏,但是同时,他也从此和伴侣荣辱与共,共享并共同承担一切的责任、荣誉和权力。作为圣玉兰公爵夫人,自然可以和圣玉兰公爵享有同样的权利。因此,郁金香审判庭的确无权对这位“公爵夫人”进行判决。也因此,西时桉今天才特意穿上这件显示他圣玉兰公爵的身份的制式礼服出席。从现在的情势来看,皇帝奕华铭是绝不可能因为银洛所犯下的罪名而去撤销西时桉的爵位的,所以等到他们回去,西时桉给出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说法这件事就算了结了,没有谁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现在在场大部分人的关注点已经完全不在是否要判银洛有罪身上了,他们完全被“冷漠无情的圣玉兰公爵有夫人?貌似还有了很长时间?”这个消息震惊到了,视线在银洛和西时桉两人身上来回游移,似乎怀疑自己尚活在梦里。其中只有一个人的心理活动非同寻常。奕华驰愣愣地坐在原处,完全回不过神。洛哥是个离不了婚的已婚男人他是知道的,他也早八辈子知道了他洛哥有个还没离婚的恶毒前妻。但是!婚姻女神会允许重婚吗?西时公爵为什么又说他早已经和洛哥结下了婚契?难道是为了救洛哥特意编出来的?他们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吗?……如果以上假设全不成立,圣玉兰公爵大人和他洛哥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岂不就是说,西时公爵就是洛哥嘴里一直说的那个恶毒前妻?作为一名皇家魔法学院研究部的高材生,二皇子殿下的头脑还是相当好使的,就算某些时候反应得会稍微慢一些,但是记忆力是完全没问题的——银洛和他形容自己前妻的那些话一句句回响在他耳边:“我就是标准偏远海上乡村青年审美,就喜欢这种又纯又傲又美的,我前妻以前也是这样。特别是看他被撩拨得不行还非要口是心非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勾得人心里痒的不行,就想那么一直勾着他逼到他受不了来主动。”“因为和前妻在一起太耗精力了。他太缠人了。”“那种时候又会觉得,让那么强大的人忍不住为我动情、为我彻底失控,也是……非常有快感和成就感的事情。”“我前妻可能是头次包养人,特别没经验,出手特别大方。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太强了,这些东西都不看在眼里。”“……”所以说……洛哥口中所说的那个又美又强又傲又渣还磨人的缠着他不放,在他脑补里可能是个缠着他洛哥一夜几次不把人榨干不罢休的老妖精,同时玩弄他洛哥感情和肉体的恶毒前妻真的、或许、可能、的确是所有法师都无比敬仰的,他们帝国最为强大的大魔导师,冷漠无情的圣玉兰公爵,西时桉?那洛哥是怎么能装得那么像,在天天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前妻课上还一点多余反应都没有的?学院里起初又为什么会谣传洛哥喜欢西时公爵?也不对……洛哥好像的确一直对他那个恶毒前妻旧情难忘,对方勾勾手指他就禁不住诱惑回去了的样子……上课那个,他想起来了!凡是好友和他的恶毒前妻纠缠不清不来上课的时候西时公爵也总有事不来……突然感觉似乎发现了真相的奕华驰泪流满面,他想起自己之前给银洛出过的主意,当着西时公爵说过的话,总觉得,总觉得,这场审判过去之后会是自己死的比较惨……公爵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洛哥的恶毒前妻是你……是你的话,当然不能按照常理揣度,规格待遇必须和一般人不一样啊……知道是你的话,我就支持洛哥旧情难忘不离婚了啊……银洛愕然地抬起头看向西时桉,眼里的震惊不比在场任何人少。他没有想过,西时桉会在这种场合下,以这种方式公开两人早就应该结束了的错误的关系。他摸了摸裤袋里那块腕表,一时想不透西时桉究竟想做什么。西时桉也在这时看向他。海盗银灰色的眼眸里雾蒙蒙的,似乎蒙着一层摸不到的忧郁,他略显无助地看向自己的方向,目光出透出几分茫然。他的心抽痛了一下,突然想起刚在海上认识银洛的那个时候,海盗的眼神坚定而自信,总是明亮、剔透而开朗的,清澈漂亮得不像是一双海盗该有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让那时铁石心肠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心软,一次又一次地妥协,直到最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完整整地把心输了出去。他不再在意周围的反应、目光和喧哗,径直站了起来,大步向受审席的方向走去,直接用魔法损坏了围在受审席右侧魔法防护栏上的锁,把人一把拉了出去,于众目睽睽之下牵着银洛向审判庭正中央的正门走去。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但没有一个人会在这时出声阻拦。门前的侍卫恭敬地欠身行礼,两扇沉重的白色石质大门打开,又再他们离开后重新合上。上千年来,这样在全部旁观人和审判团的注视下被堂而皇之带出郁金香审判庭的受审人,银洛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