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双杏认真寻找的侧颜,安兰笑道:“我原先只知道你是个爱做女红的,布料针线一大堆,但没想到你现在还卖起了药来。”
双杏微微一笑,抬头看她:“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心中却想着,这“不时”永远别来才好。
原本她的药箱中也是空空荡荡的,——她在中宫,从来没有受过伤、受过苦,身体康健得连头疼脑热都少之又少。但因段公公,她忽地明白了那药的用处原来是那么大,搜罗置换了一大堆药备着。
安兰点了点头,心中暗许:对宫里宫人来说,寻常药物都来之不易,成品药更是珍贵。就像那小宫女,若是无财无权又没有主子赏赐,求些药还不如等那伤口自己好。
双杏抽出一瓶冻伤药膏,轻轻敷在小宫女手上。待手背上伤口全部涂上了药,瞧起来没那么可怖了,她才松开那小宫女的手,还把掌中小药瓶塞到小宫女没被冻伤的掌心中。
听着双杏的嘱咐,叫向菱的小宫女眼中沁出泪来,却不是因为疼的,而是感动的。她细细哽咽地跟双杏推脱一番,却还是在双杏假装发火的样子下收下了药膏。
临走时,向菱的后背也松下去了,从方才进门的如临大敌倒变成了依依不舍的样子。
安兰看那小宫女才八九岁,觉得既是可爱可怜,又有些好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看这宫中的小宫女啊,一个个都傻呵呵的。”
双杏斜觑她一眼,带着嗔怪:“她年龄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不一定怎么样呢。”
安兰和双杏完全不一样,她家中贫穷,父母尚在,兄弟姐妹一大堆。入宫并非无奈之举,而是她有意求来的。
父母不慈,兄弟不睦,就是在宫里当个小宫女,也比在外面受苦强,好歹能有个温饱,到现在,挣来一份体面,更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也因此,她更成熟些,有着向上爬的野心。不比双杏,自认过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只愿意循规蹈矩地过活,能对得起故人,安兰过的每一天都是为自己。
听罢双杏的话,安兰也没回答,只是笑笑,又说起另件事来:“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了,今年你还要在中宫守岁?”
娘娘素来仁慈,中宫宫人多主子少,逢至新年,便每每吩咐大宫女下去安排排班。而安兰双杏她们有权力安排这项事宜,自然能左右自己那天去何时何地服侍。
不过双杏从没在除夕回过寝房与其他宫人共度除夕夜,而是年年都在皇后太子身边侍奉。
但今年……
见她面色迟疑,安兰便知道双杏今年除夕定是不在中宫了,虽是仍然不知道她前些日子早出晚归是为着什么,但安兰知道双杏虽然天真,该不说的她再问也没辙。索性,——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想起那日双杏匆匆请她与她换班,并一夜未归,安兰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旁敲侧击地只问了心中一半疑问:“那天来找你的太监究竟是干什么的?”
毕竟从来没见双杏有过什么交际,她看起来向来都不是愿意出宫交朋友的样子。
宫女和太监接触的不算多,虽然同是侍奉主子,但泾渭分明象是两个世界。偶尔谈天时提到,也既是小心翼翼,又仿佛毫不在意。
哪怕说到哪个殿前的侍卫,少女脸上还能羞红一瞬,但对于哪宫哪院的太监,是断断没有哪个宫女会害羞。她们都把那群“阉人”当成了第三种性别,第三种人。
听到安兰提小德子,双杏也笑了:除了段公公和小德子外,这宫里的太监她是见一个讨厌一个,只觉得他们不是阴狠猥琐,便是口斜眼歪。只有段公公和小德子让她觉得顺眼又好看。
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段公公太好了,那群太监也太丑恶了;还是她心中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她想了想,说:“我和他认识。他那日来是托我照顾一位生病的故人。”
现在说来风轻云淡,但当时,真真儿心情急切得像一场梦一般。
安兰“噢”了一声,才终于明白了那日双杏的去处。不许人家交朋友,还不许人家有个故人了。
这宫里,哪个人能没有个曾拉拔过自己的旧人。听说过双杏是慎刑司调|教过后方送来中宫的,安兰以为的“双杏的故人”,许应就是慎刑司哪位宫女嬷嬷了。
不待安兰再说些什么,双杏看见外面天色,叫安兰和她赶紧去正殿服侍,——光顾着给小宫女上药,又是闲话,竟是都忘了下午她们二人当值。
好在两人将宫女衣服都好好穿着,只需加一件夹袄便好,动作便也不需怎么急。
经过这么多天,双杏的衣服早就浆洗好了,她现在正穿了自己的衣服。因着没时间改,加之想着再过两月就换春服了,那衣服套在她身上,显而易见地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