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
听到马蹄声,她飞快地起身,白皙绵软的小手扒在榻旁的小窗边,很用力,也很坚定。是父亲回来了吗?今日怎的这么晚呀?
下马声、敲门声、对话声都没入了风雪中,偶尔飘过来几丝,也和她小院里的温暖格格不入。她将耳朵贴近窗口,只能捕捉到几个高深奇怪的词语。
打断她认真辨认的是突然进屋的奶嬷嬷似哭非哭的表情和颤抖的声音,自降生起,奶嬷嬷便在她身边,她对她又爱又敬,有时甚至甚于母亲。
在她心中,嬷嬷是无所不能的,在她闯了什么祸、做了什么错事后也淡然的。可是现在……
“娇娇,不要说话,不要哭。一会儿贵人让干什么,你做便是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呢?
嬷嬷嘴唇翕动,眼睛里有闪烁的泪光,却没回答她。
把她抱下榻,迅速地为她脱下精致的外衫和中衣,手顿了顿,把衣物和绣鞋一齐塞进怀里。然后她被换上一身普通棉布料子的衣裳,色调有些暗,洗的很柔软。
纷至沓来的是陌生而繁琐的、她没办法理解的事情。她跟着嬷嬷走到前厅,所见之处皆是下人们无助或恐惧的脸。不远处祖母、母亲和嬷嬷家的女儿站在一起。
一个尖细瘆人的声音响起。有两个人站在那个人左右侧,恭敬地帮他捧起一道明黄色卷轴。
祖母带领母亲怆然跪下接旨。她站在下人堆里,也随着身旁人跪下,磕头,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
偷偷看旁边,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好似没了脊梁。
那马蹄声,原来不是父亲。在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这个概念,她抬头看见母亲将什么一饮而尽,祖母老泪纵横,而嬷嬷家的女儿穿着她的衣服,开始尖叫。
女童没叫两声,就被祖母捂住了嘴。
她好害怕,她想哭,但想起嬷嬷的话,又不敢哭了。
她颤颤巍巍转过头,想看嬷嬷的脸,获得一点慰藉和温暖,却看见嬷嬷的脸色苍白,触及她的视线,隐隐迸射一丝恨意和无奈。
雪更大了,这次,一点年的味道也没有了。
她慌忙地转移视线。传圣旨的天使约莫不惑之年,身边两个人看着年轻许多,尤其是左边那位,长身玉立,身姿俊挺,可惜清秀的面上带着与旁边阉人如出一辙的狠戾郁色。
他看向了她!
梦变得更吊诡。她看见他眼里不易察觉的温柔抚慰,在下一瞬变得无情。她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大雪漫天,又变成血水和尸体,最后变成了一场大火。
火舌舔舐她,像她平日亲吻庭院里的雪花。
还剩下谁呢?她还有谁呢?一只冰凉的大手牵着她,她脑子里浑浑噩噩。
这只手牵着她走出了余府,亲自送她进了宫里,将她安置到内务府。
她进了宫,从此再未出来。就如同她那晚失去的脊梁,到现在也无法再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