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叹了好大的一口气。
“没错,依着恶霸的品性,若是让他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高公子做的,铁定将高公子的皮给扒了。”
“他若良善,那他就不是恶霸了。”红豆依旧淡淡地笑着,只是眸光从白璃脸上移到了黑漆漆的水面上:“在水下看人的时候,似乎比在地上看得还要清楚,我从恶霸的眸光里看到了恨意,就像白姑娘你说的那样,是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的那种恨意。我也从子平的眼睛里看到了怨恨和不舍,我知道,就算我还活着,我跟他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与其活着让他恨我,倒不如让我跟恶霸一起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拖着恶霸将他拖到了何地,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也缠住了他。再后来,就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偶有画面闪过,都是从前子平逗我笑的样子。恍恍惚惚中,我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我就从水里浮了上来。”
“然后呢?”
“我被人救起,带回了花锦坊,但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好像都是没有记忆的,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直到有一天,我听见有人提起子平的名字,那些消失的记忆才一下子涌了回来。我回过原来的高家,可子平不在,门上的锁也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问过邻居,他们告诉我,子平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为了等他,我不得不在花锦坊卖艺,除了让自己活下去,还希望有一天他能听见我的名字,知道我还活着,他能回来再见一见我。”
“没有人告诉你,你已经死了吗?”
“有人告诉过我,可我并没有相信。”红豆看向站在岸边的白泽:“那位白先生倒是告诉过我,可我根本不信。如果我是鬼的话,旁人怎么可能看见我,又怎么能够听见我说话,将我说成是花溪镇上最美的唱曲儿姑娘。若我是鬼的话,我有怎么可以说话。”
“那你身上就有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有,我的手脚总是很凉很凉,不管我多穿多厚的衣裳,都会觉得凉。还有我的脸,就算涂抹再多的胭脂水粉看起来总是怪怪的,皮肤也像是那种久病不愈的白里泛青的感觉。还有,我没办法长时间站在太阳底下,我会觉得难受,就好像身上的水分都被吸干了一样。我以为是我生病了,是以为之前在水里泡了太久的关系,现在才知道,我不是生病了,我是已经不在了。还有,我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味道,一股只有在这河边才能闻到的味道。”
“是因为你执念太深吗?如果你能上岸的话,那为什么别的水鬼上不了岸?”
“白姑娘问的这个,红豆真答不上来。或许是像姑娘方才说的,是因为红豆执念太深,或许是因为老天爷可怜红豆,想让红豆再见见子平,或许什么都不是。”红豆取下那枚挂在腰间的玉佩递给白璃:“红豆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白姑娘代红豆将这枚玉佩还给子平。”
“这玉佩……”
“是子平求亲时送我的,也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高家祖传的宝贝。那时,我以为子平是原谅我了,是真心想要与我白头偕老的。现在,我依然相信他娶我不光是为了报复我,折磨我,让我难堪,让我后悔,我也相信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也是真的想要娶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它了。烦请白姑娘将这玉佩交给子平,就说红豆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能够陪伴他白头到老的姑娘。”
“你为什么不亲自还给他?”
“害怕。”红豆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既害怕他舍不得我,也害怕我舍不得他。人鬼殊途,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漫漫河水,就是红豆的归宿,至于子平,他值得更好的。白姑娘,多谢了!”
红豆说着,消失在了船舱中。
白璃拿着玉佩,回头,愣愣地看向还站在岸边的陶老头儿和白泽,傻呆呆问了句:“红豆姑娘这是去哪儿了?”
“回河里去了。”陶老头儿打了个哈欠。
“红豆姑娘的尸身一直在河里,尸身落在哪里,她就要去哪里。”白泽跟着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再在这河边待上一会儿就要染风寒了。”
白璃从鬼船上跳下,现鬼船无风而动,朝着河中央飘了过去。
“那船——”
“它停下的地方,就是红豆姑娘尸体所在的地方。”白泽舒展着双臂:“红豆姑娘之所以能够上岸,除了她拥有比寻常水鬼更多的执念以外,还因为她碰见了一个人。”
“人?谁?高公子吗?”
“你这脑袋里怎么只有高公子?”白泽睁大那双可爱的眼睛,使劲盯着白璃瞧:“除了高公子就不能有白公子?我,看见我没有,是我帮得她。”
“你?”白璃摇头:“你会有那么好心?再说了,你不就是一个算命的骗子嘛。”
“你不信是不是?你不信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你不信,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去问你师傅啊。陶前辈,你告诉璃儿,是不是我帮得红豆?”
“不知道。”陶老头儿摇头,顺带着将白璃扯到自己身后:“听师傅的话,离这个骗子远点儿。他呀,不安什么好心的。”
“你这个老头儿,我好心唤你一声前辈,你居然在璃儿面前胡说八道。”白泽挽起袖子:“你信不信我敢跟你动手的。”
“白骗子!”白璃挡在陶老头儿跟前:“你欺负老人是不是?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尊老爱幼吗?我师傅都多大年纪了,你还要跟他动手。你打得过他吗?”
峰回路转,白璃这最后一句话直接把白泽给逗乐了。
“璃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你是不是怕我打不过你师傅,怕我被他给欺负了?”
“才不是,我是怕你们两败俱伤,我还得自己赶着马车把你们都给拉回镇上去。走了走了,一个年老而不自持,一个年少而不懂尊老,你们该不会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吧?”
白泽摸着鼻子看了眼陶老头儿,陶老头儿赶紧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他!”
“我也不认识你师傅,我们家乡可没这号贪吃的。”白泽厚着脸皮凑到白璃跟前:“我真没骗你,红豆之所以能够上岸,是因为我用符纸给她做了个身体。喏,你看,就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