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守在灶台前,起风前后,并未见有人进来。她满心疑惑地回头,看见张喜弟弟站在身后。他动作僵硬,脸色惨白,表情也有些古怪。
白璃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正想问他怎么跑到厨房来了,却见他眼睛一翻,自黑色的瞳孔下又生出一双猫一样的灰绿色的眼睛来。她吓了一跳,连人带小板凳一起跌到了地上。
张喜弟弟见状,咧嘴,嘴角呈微笑状上扬,但喉咙里没有出任何的声响。白璃呼气,正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张喜弟弟动作僵硬的越过她,待走到灶台前时,伸出手往热腾腾地锅里伸。
来不及多想,白璃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直接将他拽倒:“你疯了,那是热锅,不想要自己的手了。”
张喜弟弟面无表情,只是翻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白璃看。
这双眼睛,若是隔了远看,会觉得有些恐惧,凑近了,也无非就是一对儿眼珠子。双瞳而已,又不是没在影视剧里见过,有啥好吓人的。
她用手往他眼睛上一捂,嘴里叨叨咕咕地说了句:“看什么看?瞪什么瞪?别以为你生了双瞳就了不起。闹鬼吓人是吧?谁投胎之前不是在阴曹地府暂住的。”
才说完,就闻见一股子糊味儿,白璃赶紧皱眉起身,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锅冬瓜炖豆腐怕是要完了。”
掀开锅盖,只见锅里的水快要给熬干了,那糊味儿就是从锅底窜上来的。白璃一边拿碗添水,一边气咻咻地说:“闹什么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景,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冬瓜是人白给的吗?那豆腐是不要钱吗?不知道浪费粮食是极度可耻的吗?”
身后传来僵硬的扭动脖子的声音,白璃转身,直接用手里的汤勺敲了下张喜弟弟的脑壳:“扭什么扭,没见姐姐我正心烦呢。”
灰绿色的眼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黑色的瞳仁。
“春……春柳姐姐……”张喜弟弟抬手,指向白璃身后。
“春……春柳?”白璃转身,果见一个女子正缓步穿过张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风已经停了,而那些原本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村民好像都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各自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就连面部的表情,也都定格住了,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那名女子低着头,双臂呈自然下落状,紧贴着自己的衣裳。走路的姿势,跟传统鬼片不太一样,不是飘的,而是像丧尸片里演的那样一步一步慢慢挪着。女子的脚上只有一只鞋,另外一只不知去了哪里。再细看,白璃现她脚上的鞋子跟春柳上吊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许是察觉到了白璃注视的目光,女子停在了院子里,只是头依旧低垂着。
“春柳姐姐?”白璃试探着唤她。
过了许久,女子才慢慢将头抬了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明明还是常人的五官,却因为布满了幽怨让人瞧了浑身不自在。
“他为什么不信我?”
这个“他”,自然是指张喜,也就是春柳曾经的心上人。
“张喜哥不信你吗?”
白璃不清楚张喜跟春柳之间究竟生了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随着春柳的话问下去。
“他不信我,他怎么能不信我呢?他明明就知道……知道我是清白的啊。”春柳将目光落到张喜身上,那种疑惑的神情,质疑的语气,以及语气里隐藏着的伤心和绝望都让白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听不见白璃的回答,春柳笑了,很复杂的那种笑。笑过之后,两行血泪夺眶而出,她以极快的度移到了张喜跟前,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脖颈,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吼一般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明明说过你要娶我的,为什么连最简单的相信你都做不到。”
白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唯恐下一刻就听见张喜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可是等了很久,春柳的那双手都没有继续动作。她仿佛也被定格住了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春柳的手从张喜的脖颈上移开了。她缓缓后退,跌坐在地,一头长披散下去跟她身上红色的衣衫融为一体。她就那么坐在被定格住的张喜跟前,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白璃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有些堵得慌,明知眼前的春柳是鬼,可此时的她,不仅不觉得春柳可怖,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啊。”
春柳猛然转身,黑无风而全部竖起,她瞪着一双猩红的血目看向白璃。
“我说的是实话啊。”白璃轻叹一口气:“他不是不相信你,他只是不爱你,在维护你跟离开你之间,他选择了离开你,仅此而已。对你而言,他是心上人,是值得你付出生命的挚爱。可对他而言,你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娶的妻子。是可以娶,不是一定会娶。在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你是他的选择,在他拥有更多的选择之后,你就只是一个备选。可张婶儿四处败坏你的名声,他怕累及自己,干脆连你备选的资格都给取消了。春柳姐,你没错,他也没错,你只是爱错了人,而他也只是不值得被你爱而已。”
“不爱我?”春柳疑惑地晃着头:“他怎么会不爱我呢?他说过他喜欢我的呀,他也说过会娶我为妻,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说说而已,又不用付钱。”白璃咕哝了一句:“如果嘴巴信得过,还要婚书做什么?如果承诺管用,还要三媒六聘的做什么。莫说他没有与姐姐你缔结秦晋之好,就算他娶了你,该负你的时候,照样还是会辜负了你。与其听他在说什么,不如去看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姐姐你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为他而死。他根本不值得。”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春柳用手扯着自己的头:“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他是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他怎么就不能那么对你。”白璃指着春柳:“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你心里糊涂,连带着眼睛也是瞎的吗?他但凡心里有你,但凡还记得往日的一丝情分,就会去你的墓前祭拜你,你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