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商圈得属市中心那一个,与大部分重点单位只隔了两条街,寸土寸金的地儿规划成了小花园。商铺分散得开,人行道修得宽敞,隔几步一个颇有艺术感的雕塑,周围一圈名贵花草。
可想而知这商圈里的商铺该是怎样的天价,租下这些商铺把设计师最新的作品松松挂着摆着的该是怎样的品牌,那些最新款又该是什么样的人消受得起。
无怪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爱调侃,在&ldo;金贵之地&rdo;手里能拎着几个购物袋的,眼底蓄的都是傲气。
当然这是泛泛而谈,若他们哪天去哪个机关办事,回程往他们只肯用戏称的地方拐一脚,说不定凑巧能看到一无措的少年别别扭扭地走在繁华的橱窗前,或是看到他倏地笑得小心,清亮的眼睛里透着干净灵巧。
这是春转夏的时节,阳光和风都称人意,学长约文牧出来散步。文牧是大四下学期,也没什么事,便应下了,却没想到是这等自己极陌生的地方。
某家店里,学长看着瞄了一眼衬衣吊牌价格仿佛受了巨大惊吓般的文牧没告诉他,这条街从头到尾的商铺,有一半多在自己家名下。
说来也神奇,这两年学长他爸的公司顺风顺水,生意做大了好几倍,匀出点钱来投资也是一投一个准。早前生意场上大家互称这个&ldo;总&rdo;那个&ldo;总&rdo;是客气,如今见了学长他爸却是殷勤得真心诚意,都想沾一份光,就差直接称呼&ldo;财神爷&rdo;了。
托老爸的福,学长毕业后直接去了他爸公司当一个部门经理,资历是差了,从来也没毕业就坐上那位置的说法,但学历好歹是硬的。大家背后嚼舌根,当面还是恭敬地叫&ldo;经理&rdo;,出了公司叫法又不同,叫一声姓,再单接一个&ldo;少&rdo;字。
是端端正正的少爷。
少爷在公司干了一段时间,大家看着那业务水平,这声&ldo;经理&rdo;叫得服气多了,同时也多了别的心思。
什么坐着电梯脚崴了,杯里只剩不到一半的咖啡泼了,还有大胆的小助理,会议时文件弄错了,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把人望上一望,谁见都犹怜。可学长只是挥挥手让秘书迅速备好备用文件,又挥挥手,秘书心领神会。
这会过了五分钟才继续开下去。这五分钟是秘书在门外呵斥小助理,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整层楼的人都能听见:知道这会牵扯着多少钱的生意么,卖了你都抵不上;脑子里装的什么妄想,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话刻薄极了,可刻薄是经理的授意;大家听着这话知道是杀鸡儆猴,不怨经理,只是可怜这姑娘运气背撞枪口,只是怵。
一天之内整栋楼都传遍了,当然到后面便成了传什么的都有,最为大家暗地里津津乐道的是,经理某方面冷淡,压根不会喜欢人。
这当然是荒谬的,是没看到他们经理挖空心思想如何哄眼前人买件衬衣的模样。
文牧抿着唇一声不吭,指尖刚碰到衣服没细看又触电般放下,不仔细瞧只觉他是怕脏了手,是比那些双手拎满logo的人的还要冷若冰霜。可学长知道他是紧张,是不自信,知道了便怨起自己,还是不够体贴人。
想到这就去牵了文牧的手,也不顾店员都看着,出了店门轻声细语地对他说,像是讨好,像是道歉:&ldo;约的是散步,我们还是散步吧。刚刚是心急了想买衣服送你,想看你穿我送的衣服。&rdo;
文牧本就是善解人意的,相处了这么久更是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手感激地回握回去。学长感觉到了又把人往自己这边轻轻拉近,两人就这样不避嫌地拥着手,真真慢下步子来散步。
这种宁静的时候学长心里总是有难言的情愫。在家他被宠溺,在朋友圈子他被吹捧,在公司他被仰望,唯独在文牧身边,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自己,心也是真正剔透的。
云卷云舒,他这样自然而然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文牧,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在校外奶茶店,那个穿着简陋的店员服也标致的少年,背转身捏着电话急急地喊:&ldo;你的书是在我桌上的!&rdo;
那时学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桌上敲着,悠闲地听这少年打电话念出一门通修课的名字。少年转回身时脸涨得通红:&ldo;抱歉久等了!请问要点什么?&rdo;
学长看他一点小事这么紧张,心里兀地生出点怜惜,又起了兴趣,问:&ldo;你是x大的学生?&rdo;
文牧贫寒,但自尊心是强的,以为这人因为自己的失职要嘲讽回来,只轻轻&ldo;嗯&rdo;了声马上疏离地又问一句:&ldo;请问要点什么?&rdo;
听出这语气冷几分,学长暗想他是误会自己用意了,连忙解释:&ldo;我只是刚听你说电磁学才问了一句,你不要多心。一杯抹茶奶绿中杯,一杯鲜芋青稞醇牛奶中杯。&rdo;
文牧撇撇嘴没再说话,表情却很温顺。待做好两杯奶茶放到学长面前,学长把其中一杯推给他,说了句&ldo;给你点的&rdo;转身就走,没给他客套与拒绝的机会。
走进校门才后悔,自己几时那么没头脑,好意奉出去,却连个名字都没问。
可他也没再去奶茶店找少年,偶尔经过也忍住不往里望。他说不清是什么心理,有点多迈了一步就要回不了头的恐慌,有点这一步迈不出去的胆怯。
但再见到文牧并没有过多久。文牧和他的朋友迎面走来,笑得那么灿烂明媚,学长几乎都要站住愣愣地痴看了,缓过神想打个招呼,可文牧看到他时神色间只有极短的一瞬迟疑,目光很快又落回他朋友身上。
他没有认出自己。看着走过的有说有笑的两人,学长心里多少有些吃味。
恼了一阵又去想那一瞬迟疑,心竟&ldo;咚咚&rdo;跳起来;也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个不经意的神色。
一个不经意的神色就沦陷,够不够?
从此去奶茶店去得异常勤快,问到了少年叫&ldo;文牧&rdo;,听到了少年热切地唤自己,&ldo;学长!&rdo;
在学校遇见文牧的频率也高了,可能是因为自己多加了太多注意,可能是文牧过分俊秀,只是每每遇见他,他身边总有那个朋友。
学长忍不住在一次买奶茶时旁敲侧击地问,问那人是谁。文牧正拿着做好的奶茶要密封,听见这问题神色明显地亮起来,手都不自觉兴奋地抖了一下,奶茶泼出来一点。
文牧瞬间又变得局促,慌张道着歉,学长看文牧这副模样哪怕不知道那人身份,也把文牧对他的感情知晓了个一干二净。奶茶拿到手里喝一口尝不出甜,文牧偏偏还不忘要答他的话:&ldo;那是我室友。&rdo;语气盎然。
学长不搭茬,再喝一口奶茶清醒过来,在文牧眼里,自己只是个照顾他打工的奶茶店生意的顾客。
清醒的认知让他恼,更让他丧。好久没再敢喝尝不着甜的奶茶,路上遇到心心念念的人也绕开一点。
这样过了好一段时间,情淡下去,直到某天从图书馆走出好远时想到,刚刚和自己一同走出却往反方向拐的人好像是文牧,又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