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婵额上尚且带着点被噩梦吓出来的汗珠,此番醒来就见孟璟站在她身侧,手里握着她用来遮面的那把玳瑁扇。她先是愣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盯了眼他手里那把扇子,目光又缓缓上移到他脸上,微微眯了眯眼,语气不大友善地问了句:&ldo;干什么你?&rdo;
她平常对他疏离归疏离,但除了小性子上头的时候,总归是客套守礼数的,眼下这般,倒像是那晚被他一脚踹到地上时的反应,多半是误会了,孟璟懒得同她这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白眼狼解释,&ldo;嘁&rdo;了声:&ldo;谁还看你不成?&rdo;
门口猫着身子偷窥里边儿的东流:……您好像是看了有那么一会儿了。
孟璟见她还是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把扇子往几上一搁,先她一步往外走,楚怀婵&ldo;诶&rdo;了声,他顿住脚步,转身看她:&ldo;怎么?&rdo;
楚怀婵默默白他一眼,走到木施前头,取下他的直裰,往他跟前走过来。
孟璟发了会怔儿,他方才被她盯得有些尴尬,随口呛了她句就想往外走,没想到竟然忘了这茬,眼下愈发怀疑自个儿今天多半是被那脑袋瓜子不大好使的死猫给传染了,往房梁上看了眼。
那猫儿忿忿地盯他一眼,身子往后一缩,不待他发威,又不见影儿了。
孟璟向她走过去两步,准备接过她手里的衣服,却不想她已将衣服撑开,等他伸出双臂来,伺候他穿衣。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毕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人,但她肯主动做这事,他还是莫名地愣了一小会儿,由着她伺候着穿好了外袍。
他理了下交领,楚怀婵转到他跟前来,准备去系他身前的革带。
她目光落在他衣衫上的墨迹上,怀疑这人心智莫不是才三四岁,就写几个字也能溅得浑身是墨,迟疑了下才问:&ldo;小侯爷要换里衣么?&rdo;
孟璟摇头,意识到她看不到,又道:&ldo;不必,晚膳过后再换即可。&rdo;
楚怀婵&ldo;嗯&rdo;了声,双手搭上了他腰间的金镶犀角带。
她指尖的温度立时隔着衣物传了过来,他手就这么僵在了衣领之上,怀疑这丫头今儿可能偷喝了扶舟调的药,扶舟估摸着是当年学艺时被老郎中敲坏了脑袋,他调的那玩意儿又黑又苦喝了还脑袋发闷,让他每日不得不在午后眠上一小会儿,才能勉强缓解那股闷劲儿提起精神。
若是这丫头贪嘴,偷喝了两口,那她这会儿的动作,倒还勉强可以解释得过去。
楚怀婵低着头,细心地将革带从右向左绕,甚至还贴心地将圆桃上挂的玉佩正了正。常服为着宽松舒适,革带一般是虚束,她正准备替他束好之时,忽然感受到了他不加掩饰的目光,也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太自然地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盯着她看,耳垂不知怎地又泛起了一丝红,压根儿控制不住。
孟璟那点已经神游到扶舟师父那儿的神思忽然归了位,嘴角缓缓扯出一丝嘲讽的笑。
楚怀婵抿了抿唇,忿忿地说了句&ldo;为妻之责&rdo;,尔后将手头的玉带往他身上重重一摔,转身摔门而去。
孟璟:&ldo;……?&rdo;
还有这样狂妄的为妻之责?
快猫到地上近乎隐身才没被孟璟发现、却因楚怀婵这猝不及防的开门而径直摔进了门的东流:&ldo;……姑奶奶诶。&rdo;
孟璟看了眼在他跟前摔成狗啃泥的这人,冷笑了声:&ldo;去伺候你猫爷用膳。&rdo;
&ldo;是是是,您高兴就好。&rdo;
东流立马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两下翻上房梁去逮那只脑子不好使到死活唤不下来进食的小崽子。
孟璟自个儿整理好衣服,进到饭厅,扶舟刚好召人上好菜,这会子见他进来,又悄悄睨了一眼楚怀婵。
这两位,一位一脸莫名其妙,一位则一脸忿忿不平,再加上外头东流那要死要活的和猫爷对骂的声响,他只觉今日定然忘看皇历了,眼珠子滴溜溜转过两圈后,找了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措辞:&ldo;主子,那个、我先出去一趟,人有三……&rdo;
&ldo;滚。&rdo;他话还没说完,孟璟已知道他要说什么饭前不宜的话,先一步出了声。
&ldo;遵命。&rdo;
扶舟如获大赦地夺门而出。
屋内顿时只剩了两人,楚怀婵还生着闷气,也不出声,他正准备唤小丫鬟进来伺候,楚怀婵却已先一步端起碗,替他盛了饭,但却仍旧赌着气,腮帮子微微鼓起来一点,不大合礼数地单手将碗递给他。
定蓝瓷绽放在她白如羊脂玉的肌肤间,孟璟看了一眼,没计较她的无礼,顺从地接过碗来,却见她并不替自己盛饭,愣了下,问:&ldo;不饿?&rdo;
说实话,她方才赶着过来,在槐荣堂压根儿没怎么动筷,午间又因为太热,也几乎没用什么东西,可眼下生着闷气,人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她自恃也算是得了几分先贤&ldo;悠然见南山&rdo;的真传,哪有这么就为了一口饭而服软的?
岂不丢人!
她冷哼了声,别过头去看院里那株碧桐。
孟璟失笑,唤小丫鬟呈了壶水进来,亲自执壶给她斟了杯……清水。
楚怀婵:……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我脑子出毛病了?